意识沉沦的边缘,他仿佛听到大地深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饱含怨毒与贪婪的叹息,又仿佛听到囚龙剑深处那毁灭意念发出的、冰冷而渴望的嘶鸣。
要……结束在这里了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他紧握在左手的暗金残片,仿佛被内外夹击的绝境彻底激发,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粹而厚重的玄黄光芒!这光芒不再仅仅是温润,而是带着一股源自大地脊梁的、不屈的愤怒与守护的咆哮!光芒瞬间化作一道凝实的光罩,将许轻舟彻底笼罩其中!
光罩之外,那股从地底窜起的混乱终结气息如同撞上铜墙铁壁,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哀鸣,瞬间被玄黄光芒消融、净化!
光罩之内,那道狂暴冲击许轻舟识海的毁灭意念,如同被投入岩浆的寒冰,发出一声尖锐到灵魂层面的痛苦尖啸!玄黄光芒如同无数坚韧的根须,狠狠扎入那无形的毁灭意念中,将其死死“锚定”,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将其狂暴的冲击死死压制、推回囚龙剑深处!
“镇——!”
一个苍茫、浑厚、仿佛由无数山魂共同呐喊出的意念之音,在许轻舟濒临破碎的识海中轰然炸响!这并非他的意志,而是那暗金残片中蕴藏的、属于整个浮影山脉万古不屈的守护意志在绝境中的最后爆发!
噗通!
许轻舟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泥泞中,溅起浑浊的水花。但预想中意识彻底崩碎并未到来。玄黄光罩缓缓收敛,重新融入残片,那苍茫的意念之音也渐渐消散,只余下一股深深的、源自大地本源的疲惫感。掌心的残片滚烫,裂纹密布,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但它终究撑住了这致命的一瞬。
许轻舟躺在冰冷的泥水里,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惨白的脸。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但眼神却从极致的涣散中,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微弱却异常锋锐的光芒。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慢慢抬起右手,颤抖着,无比坚定地握住了插在身旁泥地里的囚龙剑剑柄。
冰凉的触感传来,带着剑身深处那被再次强行镇压下去的、不甘的悸动。
他转动眼珠,死死盯住左手掌心那块布满裂纹、光芒黯淡却依旧散发着温热与不屈的暗金残片。刚才残片异动所指的方向,此刻在他心中变得无比清晰——那是山脉深处,一处连雨水都无法彻底渗透的、弥漫着古老枯寂气息的谷地。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这块残山最后的余烬,也在呼唤着……他手中这柄囚龙之剑。
许轻舟咧了咧嘴,混合着血水和雨水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却带着磐石般坚韧的弧度。
“果然……没那么……容易死啊……”
他积攒着残存的气力,借着囚龙剑的支撑,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从冰冷的泥泞中撑起身体。褴褛的青衫贴在身上,沉重的如同铁甲。每一步迈出,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握着剑的手,从未松开。目光投向残片指引的那片枯寂谷地,疲惫的眼底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路,还在脚下。伤,痛入骨髓。剑,是凶器亦是拐杖。
但既然未死,便只能向前。
他拖着残破之躯,拄着囚龙古剑,一步一血印,朝着那未知的枯寂谷地,蹒跚而去。雨幕笼罩的山林间,那佝偻却始终不曾倒下的青衫背影,如同一尊在灭世洪流中艰难跋涉的古老神只遗骸,沉默地对抗着整个天地的沉重。
雨,愈发滂沱。冰冷的雨水像是亿万根细针,穿透褴褛的青衫,刺入那布满蛛网裂痕、濒临崩溃的肌骨。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断裂般的剧痛,骨骼在湿滑泥泞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口鼻间溢出的淡金血沫早已被雨水冲刷殆尽,只余下喉头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腥甜,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咽下烧红的炭块。
许轻舟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囚龙剑上。剑,成了他残躯唯一的支撑,也成了他神魂最沉重的枷锁。剑身深处,那被阴阳轮转之痕勉强囚禁的毁灭残念,并未因之前的强行镇压而彻底蛰伏。它更像一头被激怒、被锁链勒紧喉咙的太古凶兽,每一次不甘的挣扎、每一次怨毒的冲撞,都透过冰冷的剑柄,化作无形的毒牙利爪,狠狠撕扯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识海壁垒。眩晕与撕裂感如同附骨之蛆,视野里景物在模糊的血色与黑暗间剧烈摇晃。
全凭左手紧握的那块暗金残片传来的温热,才维系着那缕在狂风中摇曳的意识烛火。这温润厚重的大地玄黄本源,是浮影山最后的不屈余烬,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然而,残片本身也已是强弩之末,遍布其上的裂纹如同干涸的河床,每一次应激而发的光芒闪耀,都伴随着细微的、令人心悸的崩裂声,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化作齑粉。
残片传来的异样震颤,如同微弱的心跳,顽强而清晰地指向山脉深处那片被雨幕彻底笼罩的枯寂谷地。那是唯一的指引,是这无边苦海中的一星光点。
近了。
穿过一片遮蔽天日的扭曲密林,前方豁然开阔——却又陷入更深的死寂。
这里仿佛是被天地遗忘的角落。雨水在此地都显得凝滞沉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仿佛能冻结神魂的枯寂。脚下不再是泥泞,而是铺满了厚厚一层灰白色的、不知名草木的腐朽粉末,踩上去悄无声息,如同踏在万载的尘埃之上。谷地中央,一道深不见底、蜿蜒如大地伤疤的幽暗裂谷,散发着与荒原上那道空间裂痕同源、却更加古老阴森的混乱终结气息,无声地侵蚀着周遭的一切生机。
而在裂谷边缘最险峻处的断崖上,景象更是诡异!
一株早已死去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大古藤,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命精华的干尸,虬结扭曲地攀附在嶙峋的黑色山岩上。它的主干粗壮得需要数人合抱,却从中间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硬生生撕裂、贯穿,形成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豁口。
豁口之内,并非岩石或山体。
是青铜!
一种古老到无法形容、沉淀着无尽岁月尘埃的暗青色铜质,在灰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死寂的光泽。它并非镶嵌在藤中,更像是这株古藤在漫长的岁月里,以自身为囚笼,将这青铜深深包裹、禁锢其中!
此刻,古藤主干那狰狞的豁口处,裂开的青铜壁上,赫然可见一道道极其繁复、玄奥,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蛮荒与禁锢意味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镌刻,更像是青铜自身生长出的纹路,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暗青色幽光。符文的光芒流转,形成一层肉眼难辨的、却坚韧无比的无形壁障。正是这壁障的存在,将裂谷下方弥漫上来的混乱终结气息死死隔绝在外,同时也将青铜本身的气息牢牢封禁在内!
“嗡……”
许轻舟左手中的暗金残片,此刻的震颤骤然变得剧烈而急促!残片本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般的玄黄光芒!这光芒不再仅仅是守护的厚重,更带上了一种源自同宗同源、跨越万古岁月的激烈“共鸣”与无声的“呼唤”!光芒炽烈,如同投向深潭的石子,狠狠撞向那青铜壁障上流转的古老符文!
嗤——!
玄黄光芒与青铜符文的幽光猛烈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却有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规则层面的排斥力轰然爆发!
许轻舟如遭重锤,本就虚弱至极的身体猛地向后踉跄,差点握不住囚龙剑!他死死咬住牙关,鲜血再次从嘴角渗出。而更可怕的是,这剧烈的排斥冲击,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囚龙剑深处那本就躁动不安的毁灭残念!
“吼——!”
一声充满暴戾、贪婪与无尽怨毒的意念咆哮,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从许轻舟的识海深处炸开!被玄黄光芒与青铜符文碰撞激起的排斥之力,仿佛成了刺激“无”之残念的美味养料!囚龙剑鞘疯狂震颤,剑身深处那道阴阳轮转之痕瞬间被狂暴的毁灭黑气侵蚀、冲击,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那被强行镇压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吞噬一切的冰冷欲望,疯狂冲击许轻舟的意志核心!
内外交煎,神摧魂裂!
许轻舟眼前彻底被血色的黑暗覆盖,耳中只有毁灭的咆哮与神魂崩解的哀鸣!他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就要彻底跪倒在这枯寂的尘埃之中!
“给我……定住!”
一声从灵魂最深处榨出的、带着血肉模糊般痛楚的嘶吼,硬生生从许轻舟喉咙里挤出!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他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疯狂!他不再试图压制那毁灭的意念洪流,反而以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调动起神魂中最后、也是最本源的那一缕属于“守护归墟”的剑意烙印——那源自开天一剑,融合了守护厚重与破灭锋芒的终极力量!
这缕烙印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带着斩断一切枷锁的决绝!它没有去硬撼那毁灭洪流,而是如同最灵巧的游鱼,逆流而上,瞬间刺入囚龙剑深处,精准无比地“钉”在了那正疯狂冲击轮转之痕的毁灭意念核心之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冰雪之上!毁灭意念发出一声痛苦到扭曲的无声尖啸,狂暴的冲击势头为之一滞!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息——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