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还有人因为在里头观景留诗而被打下楼……”
“我等游学至此已经多日,仍是望而却步,实在言之有愧——”
三人原是好心劝说,轮番说完才又由最开始搭话的男人出面致歉:“不过偶然听见,便擅自劝解,万望公子莫计较我等失礼之举。”
祁郢见他举止有君子之风,颇为赏识,怎会计较,随即问他们是哪里的学子,三人倒也有交结世人之心,便也都自报家门。
许执麓神态安闲的为祁昇夹菜,自己并没有吃,祁郢也未曾动筷,满桌的丰盛菜肴,也就只有祁昇挑着都尝了尝,很快就小肚子吃的浑圆,被许执麓送下了桌,不许他吃撑了。
而闲聊的祁郢还没忘了最开始的话题,“两日后巳时,你们三人便在观海楼前相等,我们同游一番。”
说完也不管他们如何想,就扶着许执麓的腰起身离开。
三人彼此对视,意外又不算特别意外。
酒保扫了一眼基本没怎么动过的筵席,连忙跟下楼来,到了柜台那边,还没等他开口,掌柜的就递给他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但还是下意识看向已经慢慢走到门口处的一家三口,光看那女子的背影就知道是美人,更莫提他还直面过对方的面纱之上的那双眼睛。
“掌柜的,我怎么感觉比起前年的那对还……”
“闭上你的嘴。”
迎来送往阅人无数的老掌柜早在看见宣十九他们先一步进来打点时就知道来的绝不是寻常的贵人。
至于有多尊贵他根本不敢多想。
秋至满山多秀色,春来无处不花香。
临近晌午,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祁昇恰好醒来,在祁郢怀里睡眼惺忪,一面揉着眼睛,一面奶声奶气问,“爹,到了吗?”
祁郢见他醒了,可眼睛还没怎么睁开,不由托着他肥嘟嘟的屁股竖着抱怀里,“到了。
一听说到了,小家伙忽然彻底醒了,瞌睡虫抛到不知哪里去了,“到啦!”
被他吵的断了思绪的许执麓叹道:“国清才子贵,家富小儿骄。”
论富,天下第一家自然是富到没边了,儿子娇贵一些在所难免,祁郢不太认可这句话,不过前半句甚合他意。
原是两人就刚才在酒楼遇上的三个年轻学子之事起了分歧,遂有一场赌论。
祁郢赏识三人之中为首的那位名唤彭齐的学子,他是吉州人,才识不俗,但许执麓却说此人耿介有余,机变不足,并不如另一个,名叫陈亚的扬州学子,此人话不多却每次都恰到好处的推进他们与祁郢的交谈。
他们聊起来这次游学的原因,却是因为彭齐属意的心上人乃润州一庶官之女,因那位庶官之女很有想法,不愿意嫁给无才之辈,便求得家人同意以书法招亲,彭齐本人书法了得,又听闻那官小姐才情美貌兼具,加上两位好友鼓动,便入场参与了那场招亲。
之后他以为胜券在握,比到最后一场时却不料被判了平局,说是有个世家子弟亦写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字,连作判定的当地文豪大宗师们都纷纷说文无第一。
彭齐内心里非常不认同这个结果,年轻人恃才傲物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更莫提在他最得意的书法上,但他秉持着君子风度谦逊的接受了平局,等待着招亲的结果。
也是机缘巧合,他还没等来结果,先在客院里远远地望见那官小姐,姿容秀丽,与传闻一般无二,一时不胜欢喜。
若论古今风流客,尽是贪花恋色人。
如此这场招亲他是非赢不可了,然而庶官一家显然是更偏向于那位天赋不错的世家子弟,反倒是官小姐自己主动出面,定下一年为期,让二人再比一场。
书法这东西不是背诗写文,考一时的文采,所以如果立时再比,也不会有输赢之分,但如果一年之内,二人肯下功夫精进的话,到时候再比就肯定能分高下了。
彭齐认为是自己家世不敌,才会被判平局,但因为官小姐出面,他觉得对方心中必定也是属意他,所以再比一场,他肯定会赢,如此就与两位好友放心游历山河,顺道拜访一些隐居的名士。
一年之期马上就要到了,三人准备从瑞云镇离开后,就直接走水路到润州。
“强中自有强中手,莫在人前自夸口,”许执麓看过彭齐折扇上的题字,一手字写的颇有灵气,可见其有天分,但此人显然并不勤于练字,而且,“他并没有追求书法至高境界之心,白费了天赋。”
“你都不知道他的对手是谁,就笃定他赢不了?”祁郢觉得自己眼光不会错,不过他也没有非要争赢,“还有,你的好胜心真的愈发强烈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都同我打赌。”
许执麓哪里是关心那几个人,“贤愚痴蠢出天才,巧厌多能拙厌呆。那庶官女儿招亲一场却注定竹篮打水。”
以书法招亲必然是那官小姐抗争而来的,本该有个好结果,但怎么偏偏会有个世家子书法一绝,又刚好和一个普通学子同场相竞?
显而易见的这场招亲是作给她看的局,再比一场,一年为期也不过是识破真相的官小姐机敏巧慧的拖延之计,奈何彭齐此人不知玄机,还不思进取!
怎叫人不觉得佳人有才郎不配呢。
听她说完的祁郢没忍住搂着她亲了一口粉腮,“爷的鹿娘真真儿绝顶聪明,在酒楼上他们拢共也没有说多少话,你怎么就全知道了!”
“少来这套——”许执麓才不要听他的奉承话,把人吹捧的飘飘然的,转头就中了他的计,还是美男计!
祁郢笑起来,“我可是说的全是大实话,哪像你口是心非,嘴比灵璧石还硬。”
许执麓生气了,不理他了。
“好好,我口是心非,我嘴硬……千万别生气。”
一行人住进了一座大宅邸,萱草从另一辆马车过来时,隐隐就听见男人低声下气的道歉,顿时叹了口气,这段时日她都捞不着机会伺候许执麓,一应事宜都被祁郢代劳,两人晚上泡脚他都愿意给许执麓捏脚……堂堂帝王做到这个份上,说实话,她真的服气。
若不是真心所爱演都演不了,反正让她给宣十九捏脚,她会选择拿刀剁了他的手,自己没手吗要别人伺候!
正胡思乱想之际,祁郢已经抱着许执麓下来了,她紧走两步上前,就听见她心中绝对不为爱所动的头脑清醒的姑娘冷笑着回应,“总说别人口是心非,怎么不多想想你自己满嘴跑舌头,说得出口的话就是浅薄……”
祁郢自然不戴这顶浅薄的帽子,压低声音道,“世上有你这样,自己说可以,别人说就是浅薄。”
“不占理就说人态度问题……”
他怎样都能被挑出瑕疵,连他说爱她,就被定为自私,真是把他克制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