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马鞭不知道落了哪里去了,白马就开始慢走,黑马凑到它边上,时不时朝着它甩尾巴,又或是歪着脑袋去撞白马……
“那就赌一赌。”祁郢更是个果决的人,决定了要入局谋心,哪里肯中途而废,“朕就等着看你怎么守得住。”
这是把暗斗摊在台面上,成明争了……
许执麓目视前方弯弯的河,水光波流,倏忽上下,一言以蔽之:“人不自立,瞬息下流,殆与此水无异。”
便是世间女子皆困于世俗,囿于情爱,随波逐流,她仍会自立人间,争上流,不泯然于众水之中。
八月二十八日,驻跸万安寺。
是日谕扈从:凡经过地方不允许文武大臣随从借名市物,扰害百姓,犯者并其主一并治罪。
铁林军素有军纪,营数里地,不入民居。
三十日过逐洲,一路上太皇太后升辇,降辇,帝皆亲扶,及驻跸复步送太皇太后入行宫。
及至长城岭一带山径险峻,先往亲视所修道路,命瀞花王、赵国公等随太皇太后驾行。
行在途中,除了刚出京城那段坦途祁郢有空跑马,后面是再无闲暇了。
中途在龙泉关留了两日,他领着铁骑出去巡视,回来时也是满面尘土,与众将士并无差别。
九月七日,抵达五台山。
入山沿途有籍绅士耆老接驾,俱有黄绸幡,幡上标明籍贯姓名、恭迎圣驾字样,绵延不知尽头。
驾近菩萨顶,每座寺前广列祝圣道场,百姓欢呼涂路。
而銮舆停下处,正是祝国佑民道场,又有高幡书‘致祈景福’‘普育群生’诸如此类的,太原府一众官员在河东节度使引领下,并镇州节度使,定州节度使,河阳节度使,沧州节度使,江陵府知府,荆南节度使等人一同来朝。
这些热闹许执麓是看不到了,她早就带着点点住进了行宫,旁边就是白云寺,御撵从大开的宫门而入,穿行过正殿,许执麓抱着点点打量了一下整座行宫,应是新翻修的,到处透着浓彩,直到了皇帝寝宫,喜芳和一位新调来的宫女一左一右过来扶她,樱草萱草郑氏她们还在后面,她们不能像喜芳二人一样全程骑马跟着,又不能上皇辇,自然落后了大半日行程。
“娘娘,这位是喜乐,力气大,五台山到处是山路,石阶陡峭,皇上选她来抱小殿下的。”
喜乐冲着许执麓腼腆的笑了笑,赶了一天的路许执麓也累了,点了点头就由她将点点接过去了。
离宫这些日子,凡属驻跸之所,皆建锦亭,联以画廊,架以灯彩,结以绮罗,备极壮丽……这座行宫也不例外,帝王的寝殿极其开阔,十八扇窗落地大开,白玉铺就的地面,长柱雕龙画凤,摆设装饰处处精细,又不显俗气,雅致而奢华。
更让许执麓大开眼界的是后殿圈了一整座温泉,泉中有巨大的泉中卧石,又兼之花木掩映,烟气缭绕,道一句人间仙境并不为过。
许执麓绕着泉岸才走了走,喜乐就抱着突然哭了的点点过来。
“没事,给我吧,他还不习惯生人。”歇了会儿手的许执麓接过点点,他一瞬就停了哭,干嚎了半天也没见一滴泪。
喜乐却是被弄得满头汗。
“娘娘要沐浴的话,奴婢去取东西来。”
“连点点的衣物也一并带上。”
不得不说这两个暗卫办事干净利落,亲力亲为不说,也不让行宫的宫人往后殿来。
许执麓彻底放松下来,好好的陪着点点玩了一会儿水,只是他太喜欢扑腾水,浇的她只能带他到卧石上去,被剥光的小肉墩乐的嘎嘎笑。
“娘娘,小殿下只有你给他洗澡才不会闹腾。”打下手的喜芳也很喜欢点点,只是恪守着本分,不敢表现出来。
杵着的喜乐显然还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氛围,束手束脚,衣衫尽湿的许执麓让她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
“好了,玩够了,回岸上去吧。”许执麓拍了拍点点的小屁屁,他抓住她的拇指就往嘴里塞,眼睛还盯着水面,俨然是没玩够。
不过这回被喜乐抱着走开,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没再哭了。
打算好好泡一下澡,卸去满身疲乏的许执麓并没有发现整座行宫迎来了正主。
自离开京师地界,祁郢再没工夫滋扰她了,他巡游五台山可不是为了秋狩和礼佛。
所以笃信他会在菩萨顶住下的许执麓慢慢悠悠绕着水中花木游,像尾懒散的鱼。
不过,她也不是全无戒心,哪怕浸湿的衣裳很碍事,也没打算脱了。
祁郢心无旁骛的进来,丢下马鞭,解开腕上绑着的缠带,然后单手松了腰带,听见东西落地的声响的许执麓,从一株花丛后探出头,就对上他戏谑含笑的眼神。
说不清是太过震愕,还是泡在水里身体迟钝了,许执麓本能的往后头逃的时候,男人已经脱的只剩底裤,他缓慢的顺着台阶入水,靠着石壁坐下,瞧见她爬上岸滑了一跤的样子,绷不住哈哈大笑。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出糗的许执麓在心里想怒骂了他祖上三代,但到底忍住了,有这样的为女色昏聩的不肖子孙,祁氏祖上一定在地底下骂的更凶。
匆匆回了寝房换衣通发,等再出来后,晚膳已经摆上了,早就坐着上头等她的祁郢不但没有不耐烦,还噙着笑道,“没想到猎场还未开,就先活捉一只慌里慌张的小鹿。”
他刚才存心是要吓她一吓,没想到花木后头探头出来的美人儿毫无防备的样子,湿漉漉的可爱,尤其是慌不择路的逃跑,简直是戳中了他的笑穴一样,惹得他嘴角就下不来。
许执麓已经清除了那段不想回忆的记忆,面无异色的入座,拿起筷子就优雅进食。
若是她没用左手拿筷的话,一切都伪饰的从容完美。
祁郢却不急着用膳了,手撑着桌面,得寸进尺的逗她,“别失望,等朕忙完,有的是时间陪你戏水,唔——”
许执麓忍无可忍的在他脚背上狠狠碾过,“闭嘴。”
好心情的男人让她踩过瘾,才坐正了,也用左手执筷,“这两日你带着点点别出去,朕留了三千铁林军在行宫外驻守,没有朕的手令,谁也进不来。”
许执麓想了想,也正色道,“戎州王他们应该不会毫无防备而来,你最好是提前在龙泉关布防。”
“龙泉关上下漏成了筛子,现在布防就等于告诉戎州王,朕这次要让他有来无回。”
“只靠雁门关的后手,太冒险了。”许执麓来之前就看过舆图,这五台山偏僻地险,东边是太行山脉,西边是长城山岭,能陈兵的地方就两处关隘。
祁郢瞧着她认真的样子,凤眸明亮澄澈,她其实有把天子幕僚当成一件真正的差事,他能感受到,奈何他动了心,远胜过爱才之心,换句话说,他可以失去一位幕僚,因为他不缺臣工,但枕边人不一样,他只想要她。
“朕既敢带你来,就有万全之策。”
许执麓假装看不见他胸有万壑的样子,心中哪怕很好奇他的安排。
用完膳,祁郢就连用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刘延翰喊走了。
意识到他是百忙之中抽空陪自己吃顿饭,许执麓摸着略有些潮意的发尾,姿态随意的问喜芳,“樱草她们何时到?”
点点吃了两顿热过的奶水,等睡一觉起来又该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