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建邺城北水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木材燃烧的焦臭。
“侯爷，前面就是太湖水匪的主力了。”
宋泰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指着前方水道拐角处，“他们的船最多，火光也最亮。”
李奕站在船头，一身大红喜服在夜风和火光中猎猎作响，他牵着沈挽月的手，目光平静地望向前方。
转过水道。
近百艘大小不一的匪船，如同一群嗜血的鲨鱼，将城北的水路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正用简陋的撞角和钩索，疯狂地冲击着建邺城的水门防御。
城墙上，零星的箭矢和滚木礌石砸下，却无法阻挡水匪们悍不畏死的攻势。
而在匪船阵型的中央，一艘明显比其他船只大上一圈的三层楼船上，战鼓擂得震天响。
一个女人的尖利嘶吼声，即便隔着数百米，依旧清晰可闻。
“给老娘冲！第一个冲进城的，赏银千两，男人随便挑！”
“谁敢后退，老娘亲手剁了他！”
那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歇斯底里的疯狂，让听者不寒而栗。
“那就是疯娘子？”
李奕轻声问道。
“是。”
宋泰答道，“听说她手下的人，每次劫掠都寸草不留，还屡次攻击驻军，才得了这个外号。”
沈挽月握着破晓银枪，清冷的眸子锁定，身上已经开始弥漫战意。
“夫君，我去取她人头。”
她言简意赅。
“不急。”
李奕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你看他们的船阵，看似混乱，实则进退有据。外围的都是些炮灰，真正的主力在后面。”
“我们两个人这么冲进去，真气消耗太快。”
“而且，他们小船多，一股脑溃散了，收尾很麻烦。”
他并不觉得万事都需要用武力解决。
那个疯娘子，在情报中也是个宗师级别的人物，将沈挽月置于可能的危险下，没必要。
李奕深吸一口气，玄武真气缓缓凝聚于丹田，然后沉声开口。
他的声音清晰地越过数百米的距离，盖过战场的喧嚣。
“疯娘子何在？”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混乱的战场出现一瞬间的凝滞。
无论是攻城的水匪，还是守城的官兵，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他们看到一艘孤零零的小船，以及船头站着的一对璧人。
男的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女的紫衣银枪，风华绝代。
旗舰上，那疯娘子也猛地转过头，一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眸子，死死盯向李奕。
“我乃女帝特使，望北侯李奕。”
李奕的声音再次响起。
“疯娘子，本名陈雪，乃前镇南将军陈晓之女。”
“八年前，你母亲战事不利，五万大军溃败，越州郡三城被百越蛮夷攻破抢掠。”
“后被陛下下令处斩，全家抄没，你侥幸逃脱。”
“其后，于太湖聚集匪类，训练成军，屡次劫掠商队，屠村袭县，罪大恶极。”
“如今，建邺城内乱已平，柳家、王家勾结尔等，图谋作乱，现已被全数拿下！”
“其请来的五位宗师高手，也尽数授首！你那丈夫，太湖水匪大当家张龙就是其中之一！。”
疯娘子陈雪，听清了所有话语。
她死死地瞪着李奕，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震惊而扭曲。
“你……胡说八道！”
她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充满不敢置信的惊诧。
她最大的秘密，最深的仇恨，最后的依靠……
怎么可能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在万军之前，如此轻描淡写地，全部揭开、碾碎？
“柳家是江南第一世家，不折不扣的土皇帝，怎么可能覆灭？”
“龙哥……可是宗师后期！还有钱长老他们四人！不可能……”
李奕眼神漠然地看着她。“死了不到半个时辰，你若着急，这会也能追上他们。”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疯娘子心中的疯狂。
“啊！”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双目瞬间变得赤红，一头长发无风自动，整个人状若厉鬼。
“给我，杀了他！”
她指着李奕的小船，对身边的亲信疯狂咆哮。
“什么大当家被杀，柳家覆灭？”
“姐妹们！”
疯娘子猛地转身，面向自己麾下那数千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有些骚动的水匪，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道：
“别听他的鬼话！建邺城就在眼前！城里有的是金银财宝，粮食男人！”
“攻破建邺城，我准你们在城里，放开手脚抢掠三天！三天之内，所有东西，都是你们的！”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迟疑的水匪们，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还有！”疯娘子猩红的目光再次锁定李奕，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疯狂。
“砍下那小白脸脑袋的，赏黄金千两！”
“轰！”
如果说之前的承诺是点燃了水匪们的贪婪，那么这千两黄金的悬赏，就是往这团火焰上，狠狠地浇了一桶油。
所有水匪的眼睛都红了。
他们看向李奕的目光，就像看到一座行走的金山。
“嗷嗷嗷！”
“杀啊！抢钱抢粮抢男人！”
“千两黄金是我的！”
短暂的沉寂后，是更加疯狂的咆哮。
所有水匪状若疯魔，在这一刻士气爆棚。
“擂鼓！进攻！”
疯娘子抽出腰间的弯刀，狠狠劈在船舷上。
“咚！咚！咚！”
旗舰上的战鼓，被擂得震天响。
水匪的船队，在这一刻，自然地兵分两路。
大部分船只，继续朝着城北水门发起更加猛烈的冲击。
而另外一拨，由近百艘小船组成，则调转船头。
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李奕和沈挽月所在的那艘乌篷船，疯狂冲过来。
“放箭掩护！”
城头上的守军见状，也急了，拼命地朝着那股敢死队射箭，但距离太远，收效甚微。
“挽月。”
李奕的声音依旧平静。
“在。”
“莫要太过用力，吓跑他们，难追。”
“好。”
沈挽月点头应下，稳稳地立在乌篷船前端。
她将破晓银枪从背后抽出，枪尖斜指。
很快，第一艘匪船靠近了。
船上的五个水匪怪叫着，挥舞着手里的刀，从船上跳过来。
沈挽月手腕一抖。
“噗！噗！噗！”
三道银光闪过，三名还在半空中的水匪，便被洞穿了喉咙，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掉进了冰冷的江水里。
剩下两人落在船上，还没站稳，便被一道横扫而来的枪影，直接抽飞了出去。
然而，这只是开始。
更多的匪船围上来，水匪像下饺子，从四面八方跳向这艘小船。
沈挽月的身影在小小的船头辗转腾挪，手中的破晓银枪舞成一团银色的光影，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生命的凋零。
李奕也抽出玄铁长枪加入战斗，为沈挽月查漏补缺。
看似不起眼，却比沈挽月杀的只快不慢。
宋泰压力最小，只有少部分挤不过去的水匪将目标放在他这个“船夫”身上。
不断有水匪被击杀，落入江中。
但敌人仿佛无穷无尽，杀退一批，又涌上来一批。
旗舰之上，疯娘子亲自擂鼓，看着被围在中央的小船，脸上露出残忍而快意的笑容。
“你们武功高，能杀宗师又怎样？”
“内力总会枯竭，体力总有耗尽的时候吧？”
“就用这些贱胚子的命，活活耗死你们！”
“为龙哥，还有我失去的一切……报仇！”
而李奕，默默地计算着时间，两刻钟后。
“差不多快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