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只觉得眼眶一热,视线迅速模糊,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啪嗒”一声,重重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慌忙抬手去抹,却发现越抹越多!
“原来…原来当年护着我的…不是师兄…是哥哥…而我…我竟然把他忘了!” 他的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言喻的自责,身体微微颤抖。
“孩子,不怪你…” 岺婆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掌心覆上李莲花冰冷的手背,传递着微弱的暖意和沉重的安抚,
“那时你才多大啊…后来单孤刀那孩子手臂受了重伤,高烧不退,烧得糊里糊涂,醒来看到自己身上的玉佩,竟…竟稀里糊涂地,把它当成了自己的东西,以为自己是那玉佩的主人!”
“我和你师父,” 岺婆提到漆木山时,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痛楚,“与你父亲是过命的交情。得知噩耗,拼了命地四处寻找你们的下落。等我们…等我们终于找到时…”
她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你哥哥…已经…已经没了。只剩下你,死死抓着单孤刀的衣角,怎么都不肯松手。我们…我们只能把你们俩,一起带回了云隐山。”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李莲花身上,眼中是深埋多年的愧疚和无奈,
“这些年,我一直守着这个秘密,只盼着你能平安喜乐,忘掉那些血海深仇…可如今看来,是瞒不住了,也…躲不开了。” 又是一声悠长沉重的叹息,在寂静的屋内回荡。
“等等!”石水用力眨了眨眼,努力从这巨大的信息冲击中理清思路,“家传玉佩?这么说…那群南胤人…有可能是找错人了?”
她思考了一下试探着问,目光在盒子和岺婆之间逡巡,“那这个盒子…该怎么打开?”
岺婆的目光落在盒子上,眼神复杂难辨,“既然是南胤的东西…” 她伸出枯瘦但异常稳定的手指,拨弄着盒面上精巧的机关锁,“就用宣妃的生辰试试。”
指尖灵活地跳动几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应声弹开。里面静静躺着几页泛黄的信纸,墨迹已有些模糊。
石水立刻伸手拿出信件,迫不及待地快速扫视,越看脸色越沉,眉头越皱越紧。
看到最后,她猛地将信纸往桌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油灯火苗剧烈摇晃。
“蠢货!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想到这竟然是所有事的起因,她就气得胸口起伏,声音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费尽心机!结果连正主儿都搞错了!” 信纸被她拍得滑落桌沿,像片枯叶般飘向地面。
李莲花还沉浸在身世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悲痛中,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虚空!
石水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急又气,用手肘狠狠撞了他一下,眼神犀利如刀:“喂!醒醒神!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她掰着手指,语速飞快,条理清晰地开始梳理,“我们得理清楚!第一:漆前辈是遭了熟人毒手!这跑不了!”
她看向李莲花,眼神催促。李莲花被她一撞,勉强拉回心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声音还有些沙哑:“第二…师兄…单孤刀,他以为自己是南胤血脉,而且…似乎…手下有一批人。”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似乎不愿深想那个“似乎”背后的含义。
“似乎?!” 石水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毫不客气地反驳,“李莲花!什么叫似乎?没人主动找上门,就凭一块来历不明的玉佩,他能知道什么南胤北胤?做梦呢!这不明摆着有人引导他、利用他吗?”
她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第三:单孤刀的尸体是假的!他自己搞出来的金蝉脱壳!而且东海大战绝对有鬼!
当时肯定有第三伙人浑水摸鱼!不然怎么解释大战一结束,那个‘万圣道’就跟地里冒出来似的,势力蹿得比雨后春笋还快?!”
李莲花沉默了。他看着石水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又想起单孤刀过往那些复杂难辨的眼神,心中某个角落仍存着一丝微弱的希冀。
他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或许…师兄他…也可能…是被那些人囚禁胁迫了?”
“囚禁主人?!” 石水实在忍无可忍,抬手就给了李莲花胳膊一下,力道不轻,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李莲花!你醒醒吧!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万圣道那些人是吃素的?会囚着个‘主子’当摆设?你信?” 她灼灼的目光逼视着他,不容他逃避。
一直沉默的岺婆,在听到“东海大战”、“浑水摸鱼”、“万圣道崛起”这几个词,尤其是石水最后那句尖锐的反问时,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攥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苍老的皮肤绷得紧紧的。
一股冰冷的、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在她眼中积聚,让屋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深切的悲凉!缓缓抬起头,看向李莲花,声音低沉,“我…我一直知道那孩子心思重,品性…算不得上佳。可老酒鬼待他如亲子啊!教他武功,养他成人…我…我竟从未想过…”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痛彻心扉的失望和滔天的恨意,“他竟然敢!敢欺师灭祖!!”
李莲花清晰地感受到师娘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深沉的悲愤与杀意。他提起桌上的粗陶茶壶,倒了杯温热的茶水,轻轻推到岺婆剧烈颤抖的手边。
“师娘,”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比惊涛骇浪更坚决的磐石,“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我都会查个水落石出。”
看着岺婆布满血丝的眼睛,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那个可能性,“如果…如果真是师兄所为,我会亲手带他回云隐山,在师父坟前,给您一个交代,也…给师父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