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就被眼前这片突兀出现的遗迹所带来的震撼所取代。
那裸露在沙丘斜坡上的断壁残垣,如同历史伸出的枯骨手指,指向昏黄的天空,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存在。
我的天……这得埋了多少年啊?
林三咂咂嘴,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好奇地张望着,
看这石头的风蚀程度,怕是比我家祖宅的年纪都大。
周衍已经迫不及待地拿出了他的炭笔和皮纸本,眼神灼热,仿佛看到了稀世珍宝:
风蚀纹路深刻,石质是西漠特有的赤火岩,这种垒砌方式……
与古籍中记载的赤沙族早期建筑特征吻合!”
“没想到,这场沙暴竟让我们因祸得福,找到了如此珍贵的遗址!
陆无言观察着遗迹周围的环境,冷静地分析:
沙暴改变了地形,才让它重见天日。”
“此地不宜久留,沙暴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也可能再次掩埋这里。”
“我们需尽快探查,获取有用信息后离开。
陆大人所言极是。
周衍点头,但目光依旧紧紧黏在那些古老的石头上,
机会难得,我们速速查看一番。
众人小心翼翼地踏上斜坡,靠近那片废墟。
走近了才看清,这片遗迹规模比远看时感觉的要大得多,似乎曾是一个小型的聚居点或哨站。
大部分建筑都已彻底坍塌,被沙土掩埋,只有几段相对坚固的墙体和高大的石柱还顽强地屹立着,承受着千年风沙的雕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古老尘埃和沙土的特殊气味,干燥而沉闷。
敖雨薇微微蹙眉,轻声道:
这里……感觉好荒凉,连一丝水汽都感觉不到。
熊葵习惯性地抽出她那柄厚重的大刀,却在挥动时微微蹙眉。
自从离开赤石镇后,她就感觉体内的力量似乎在不断增长,这把陪伴她许久的弯刀握在手中,竟显得有些轻飘飘的。
她想起临行前兄长熊武塞给她的那个长条包裹,说是等她觉得刀不顺手时再打开。
怎么了熊葵?林三注意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
熊葵摇了摇头,将弯刀收回鞘中,
就是觉得这把刀……有点轻了。
她走到沙驼旁,解开那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长条物件。
当最后一层油布掀开时,一柄通体乌黑、造型古朴的长柄战锤显露出来。
锤头比常人的头颅还要大上一圈,上面雕刻着简洁的云纹,锤柄是用某种不知名的黑色木材制成,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却意外地贴合手掌。
这是……熊葵眼睛一亮,双手握住锤柄,轻轻一挥,带起的风声让她满意地眯起了眼睛,正好!
林三凑过来看了看,咋舌道:
好家伙,老熊给你留了这么个大家伙?这要是砸下去,怕是石头都得碎成粉。
熊葵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战锤,脸上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哥哥最懂我了。
周衍的目标则明确得多,他径直走向遗迹中央那片相对开阔、似乎曾是广场的区域。
那里立着几块巨大的、相对保存完好的石板,上面雕刻着早已褪色、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壁画。
快来!这里有发现!周衍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众人围拢过去。
只见那些石板上,用古朴而粗犷的线条,描绘着一幅幅场景。
有身材高大、穿着奇特服饰的人们在膜拜一轮巨大的、散发着火焰纹路的太阳;
有人们从一口深邃的井中引出炽热的岩浆,浇铸兵器、锻造工具;
也有描绘着大地龟裂、烈焰冲天、生灵涂炭的灾难景象。
看这里,
周衍指着一幅最重要的壁画,那上面刻画着一个形似丹炉、却庞大无比、周身缠绕着火焰纹路的物体,悬浮于空中,下方是无数顶礼膜拜的赤沙族人,
这应该就是焚天炉,也被他们称为赤炎之眼。
壁画显示,赤沙族并非单纯地恐惧它,而是与之订立了某种古老的契约。
他们借助焚天炉的力量锻造、生存,但也承担着守护它、不让其力量失控的职责。
他的手指移向壁画旁边刻着的几行扭曲古怪、如同火焰跳跃般的古老文字,仔细辨认着,缓缓念出旁边的释义(他显然认识这种文字):
……赤炎之眼,既是恩赐,亦是诅咒。心御烈焰,而非力抗,可得滋养;贪念炽盛,强行驾驭,则流沙噬魂,烈焰焚心……
流沙噬魂,烈焰焚心……
林三重复着这八个字,摸了摸下巴,
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招待。
意思是,想打那炉子的歪主意,就得先做好被流沙吞掉魂儿、被烈火烧穿心的准备?
可以这么理解。
周衍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赤沙族人很清楚焚天炉的双重性。掌控的关键,在于心而非力。这与我之前的一些推测相符。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外围的云瞎子,忽然侧了侧头,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仿佛在向遗迹的深处,低声道:
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几乎是同时,敖雨薇也轻轻咦了一声,她抬起手腕,那里戴着一枚不起眼的、雕刻着云纹的木质手镯,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白光。
彩衣姐姐……传来讯息了。
她闭上眼睛,似乎在凝神感知,片刻后睁开,脸上带着一丝困惑与警惕:
彩衣姐姐说,她通过织雾梭感应到,这片遗迹的深处,存在一股极其异常的生……生气?”
“不,不对,不是正常的生机,更像是……被扭曲的、充满了怨恨和不甘的活物气息。她说……让我们最好不要深入,立刻离开。
蓝彩衣远在南方苗疆,却能通过织雾梭感应到万里之外西漠一处遗迹深处的气息,这等玄妙手段,让众人心中都是一凛。
林三皱了皱眉:
被扭曲的生机?”
“怨恨?这鬼地方除了石头就是沙子,还能有什么活物?”
“难不成是那些赤沙族人的鬼魂还没散?
陆无言握紧了剑柄,当机立断:
既然如此,不必冒险。周先生,记录下必要的信息,我们尽快离开。
周衍虽然对遗迹充满探索欲,但也知道轻重,连忙加快速度,临摹关键的壁画和文字。
然而,似乎已经晚了。
沙沙……沙沙沙……
一阵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从遗迹深处那些黑暗的坍塌处和缝隙中传了出来。
起初很轻微,但很快,声音就变得密集起来,仿佛有无数只脚在同时摩擦着岩石和沙地。
地面开始传来轻微的震动。
下面!有很多东西上来了!
林三脸色一变,他通过分布在遗迹各处的沙行者,清晰地感知到有大量体型不小的生物,正从地底深处迅速钻出,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涌来!
准备迎敌!
陆无言长剑瞬间出鞘,剑尖斜指地面,眼神锐利如鹰。
话音刚落,只见广场边缘几处巨大的废墟裂缝和黑洞洞的门口,猛地窜出数十条黑影!
那是一种体型堪比壮年男子腰身粗细、浑身覆盖着暗褐色坚硬甲壳、头部只有一张布满环形利齿的巨口的恐怖沙虫!
它们没有眼睛,依靠对震动和热源的感知行动,扭动着令人作呕的肥硕身躯,速度快得惊人,张开的巨口散发着浓郁的腥臭气息,直扑众人!
是钻岩沙虫!小心它们的酸液!
周衍惊呼,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紧紧抱住了他的记录本。
这些沙虫显然与之前遇到的沙蝎蜥不同,它们更加庞大,也更加狂暴,那扭曲的生机和浓烈的怨恨气息,几乎与蓝彩衣预警的描述一模一样!
戍土卫!拦住它们!
林三大喝一声。
只听铿一声沉闷的巨响,一尊半人高、通体土黄、造型古朴厚重、如同小型堡垒般的傀儡,从林三的木箱中猛然弹出,重重地落在队伍最前方,正是他之前构思的防御型傀儡——戍土卫的原型机!
这尊戍土卫落地生根,双腿仿佛与大地连接在一起,双臂是两面厚重的方形巨盾。
面对数条猛扑过来的沙虫,它不闪不避,双臂巨盾猛地向前一架!
轰!砰!
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
沙虫巨大的冲击力撞在戍土卫的巨盾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戍土卫厚重的身躯微微晃动,脚下陷入沙地半尺,却硬生生地扛住了这波冲击,寸步未退!
那坚硬的甲壳与金属巨盾摩擦,溅起一溜火星。
好家伙!够结实!
林三赞了一声,但眉头随即皱起,
不过这大家伙光挨打不还手也不是个事儿啊!
的确,戍土卫防御力惊人,如同一道坚实的壁垒,将沙虫群的正面冲击尽数挡下。
但它除了格挡和撞击,缺乏有效的攻击手段,无法快速消灭这些皮糙肉厚的沙虫。
很快,就有沙虫试图从侧面和后方绕过这尊铁疙瘩,攻击后方的众人。
熊葵,左翼!敖姑娘,策应!
陆无言指令简洁明了,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一条试图偷袭的沙虫侧面,剑光一闪,精准地刺入沙虫甲壳连接的缝隙,绿色的体液喷溅而出。
那沙虫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疯狂扭动。
熊葵早就跃跃欲试,新得的战锤在她手中轻若无物。
她娇喝一声,战锤带着骇人的风声横扫而出,精准地砸在一条沙虫的头部!
沉闷的撞击声不同于刀剑的清脆,带着一种碾压式的破坏力。
那沙虫的头部甲壳应声碎裂,整个身躯被打得倒飞出去,撞在远处的断墙上,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熊葵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兴奋地挥舞着战锤:
这个好用!比刀顺手多了!
敖雨薇凝聚水箭,专攻沙虫那张开的巨口和关节等相对柔软的部位,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却能有效干扰它们的行动。
林三一边操控戍土卫稳稳守住正面,一边指挥着沙行者在沙虫群中穿梭,用锋利的节肢刀刃攻击它们相对脆弱的腹部和节肢连接处,虽然效果有限,但也聊胜于无。
战斗一时间陷入了胶着。
戍土卫展现了卓越的防御能力,但团队缺乏一举击溃这群被异常生机驱动的沙虫的有效手段。
沙虫数量众多,前仆后继,那股疯狂的劲头让人心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林三喊道,大脑飞速运转,
周大人,这些家伙为什么这么疯?就因为咱们闯了它们老巢?
周衍躲在戍土卫后方,观察着战局,急促地说道:
恐怕不止如此!它们的状态很不正常,像是被某种力量污染或者说……蛊惑了!”
“记得蓝姑娘的警告吗?扭曲的生机!我怀疑这遗迹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它们!
云瞎子那沙哑的声音也适时响起,带着警示:
深处的那个……醒了……在发怒……
必须尽快脱离战斗!
林三看着那尊只能被动防御的戍土卫原型,又看了看在沙虫攻击下显得有些狼狈的沙行者,一个念头越发清晰——光有坚固的盾牌远远不够,在这危机四伏的西漠,他需要更全面、更能应对各种威胁的傀儡体系。防御、控场、生存,缺一不可!
戍土卫需要量产,还需要能攻击的伙伴!冰心鉴也得加快进度了,不然下次再遇到这种鬼环境,还是抓瞎!
他一边奋力操控傀儡,一边在心中暗暗发誓。
最终,在戍土卫的坚盾和众人的合力反击下,他们且战且退,终于摆脱了沙虫的纠缠,离开了那片诡异的遗迹。
回头望去,遗迹再次被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只有那些狰狞的沙虫在废墟间若隐若现,发出不甘的嘶鸣。
经此一战,林三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接下来的路途,单靠一两种傀儡远远不够。
他必须尽快完善他的傀儡体系,才能在即将到来的、围绕着焚天炉的更大风暴中,守护好同伴,完成使命。
批量制作戍土卫,以及研发能够对抗极端环境和精神侵蚀的冰心鉴,已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