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路?!”
周衍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震颤的神庙基座上显得格外凄惨,
“往哪儿跑啊林主事!
外面是活沙之海,里面是……是快要醒过来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我们这是掉进祖师爷的坑里,上下左右都是绝境啊!”
林三看着自己手臂上那逐渐消退却仍残留着灼热刺痛感和淡金色纹路的皮肤,又瞥了一眼那扇符文越来越亮、嗡鸣声几乎要与深处轰鸣融为一体的青铜大门,咽了口唾沫:
“那……那总不能在这儿等着给它当开胃小菜吧?
我这刚被强制认主未遂,可不想再体验完整版了!”
陆无言松开了扣住林三手腕的手指,那股冰寒内力撤去,林三顿时觉得手臂一松。
但血脉里那股微麻感和与周围环境隐隐相连的错觉并未完全消失,让他浑身不自在。
陆无言的目光却已死死锁定了那扇正在发生异变的青铜大门,以及手中那个震动得快要跳起来的金属核心。
“跑不了。”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门要开了。
与其被活沙吞噬,不如进去看看,公输衍到底布了一个怎样的局。”
她说着,竟主动将那个嗡鸣的核心碎片,按向了青铜大门中央一个突然凹陷下去、形状正好与碎片吻合的卡槽!
“大人!三思啊!”
林三和周衍同时惊呼。
但已经晚了。
“咔——锵!”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机括咬合声响起,金属核心严丝合缝地嵌入卡槽。
下一秒,门上所有亮起的幽蓝色符文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流光般向着核心汇聚。
整个青铜大门开始发出低沉而巨大的轰鸣,仿佛尘封了数百年的齿轮重新开始转动。
厚重的大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古老、沉闷,混合着金属尘埃和奇异能量波动的气息,从门后汹涌而出。
门缝后并非预想中的黑暗,反而透出一种柔和的、仿佛由无数细密光点组成的光芒。
陆无言毫不犹豫,当先一步跨入其中。
林三看着那未知的门后,又回头瞅了瞅外面翻滚逼近的沙浪,把心一横,也跟了进去:
“死就死吧!好歹看看祖师爷的豪宅长啥样!”
阿史那莎咬了咬牙,压制着手臂的异状,紧随其后。
周衍则是被两个护卫几乎是架着拖了进去。
云瞎子竹杖点地,悠悠然最后一个踏入,嘴里还念叨着:
“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里面有茶喝呢……”
众人全部进入后,青铜大门并未关闭,但门外蠕动的沙海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无法侵入分毫。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神庙殿堂,而是一个极其宏伟、遍布着各种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机关仪器的巨大空间!
穹顶之高,肉眼难及,上面镶嵌着无数能够自行发光的奇异宝石,模拟出星辰运转的图案。
四周墙壁并非石壁,而是由无数大小不一、缓缓旋转的青铜齿轮、滑轨、悬臂以及刻满了符文的金属板构成,发出低沉而和谐的嗡鸣。
整个空间,就像是一个放大了千万倍的精密钟表内部,或者说,一个超越了时代的巨型机械计算机!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最为复杂的立体机关阵列。
核心处悬浮着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缓缓旋转的沙盘。
沙盘中清晰地显现出外面活沙之海的缩略图景,甚至连他们刚才所在的基座位置都隐约可见!
“这……这是……”
周衍张大了嘴巴,怀里的手札再次差点滑落,他指着中央那能量沙盘,结结巴巴,
“衍……衍天机括!手札中提及的最高奥义!
可推演天机,测算地脉!
竟然……竟然真的存在!”
林三也看得目眩神迷,作为一个机关师,眼前的景象对他的冲击远超什么神魔鬼怪。
“乖乖……祖师爷这是把整个西域地脉都给……做成沙盘模型了?
这算力,这精度,搁现代都得是超级计算机级别啊!
他三百年前是怎么搞出来的?”
阿史那莎也被这超越理解的机械造物震住了。
她族中关于这座移动神庙的传说,只言及其神秘与危险,却从未描述过内部竟是这般光景。
陆无言径直走向中央机关阵列,她的目光落在能量沙盘旁边,一个不断有金属箴言牌升起、翻转、然后落下的信息流窗口上。
那些箴言牌上刻着的并非文字,而是一种更古老的符号,但她似乎能看懂部分。
“地脉能量流向……活沙活性……金石瘟疫浓度……能量聚焦点……”
陆无言低声念着,脸色越来越凝重,
“所有数据都指向一个正在不断强化的周期峰值……这个峰值的时间标记是……”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不断演算的能量沙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天佑三年,秋分后第三日。距今……正好三百年整。”
“三百年整?!”
林三失声叫道,掰着手指头,
“天佑三年……不就是手札里记载祖师爷西行的那一年吗?
这、这机器三百年前就算好了今天?!”
周衍瘫坐在地,面如死灰,看着周围那些自行运转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精密机关,信仰彻底崩塌:
“不是算好……是设定!
祖师……祖师他早在三百年前,就设定了今天这个时间点!
这一切……活沙之海,金石瘟疫,甚至我们的到来……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这……这怎么可能!”
云瞎子用竹杖轻轻敲击着脚下的金属地板,发出清脆的回响,他“望”着那庞大的机关群,悠悠叹道:
“好大的一盘棋啊。
执棋之人,用三百年的时间来落子,还真是……耐心十足。”
阿史那莎冲到那能量沙盘前,指着其中一个不断闪烁着红光、代表金石瘟疫源头的位置,声音颤抖:
“这里!
这里的能量最强!
荒神磬……一定就在那里!
公输衍设下这个局,把磬放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中央机关阵列发出一阵更加急促的嗡鸣,能量沙盘上的景象开始快速变化。
最终定格在一个复杂的星象图与地脉走向叠加的画面上,其中一个节点被格外放大、高亮。
同时,侧面的墙壁上,一大片齿轮和滑轨开始加速运转,组合成了一行巨大的、由金属凸块构成的古老文字!
这一次,连陆无言都辨认得有些艰难,她逐字念出:
“‘验证之刻已至,变量已入局。
依计而行,引导‘钥匙’及血脉,抵达归一之座。
洪炉虚影将临,此乃……‘补全’之道伊始。’”
“变量?钥匙?血脉?归一之座?”
林三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陆无言手里的核心碎片和自己那还不舒服的胳膊,
“该不会……说的就是我们吧?
我们成了他程序里设定好的参数?!”
一直沉默检查着附近机关面板的林三,忽然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块颜色略新的金属板,上面刻着的似乎是日志记录,用的却是标准的中原文字,看样子是后来添加的。
他凑过去,轻声念出上面的内容:
“‘……分身之策,终是权宜。
时空悖论,隐患渐显。
西域之我,执念已深,恐难回头。
留此机括,非为助其归一,实为……制衡。
若后世变量偏离计算,或可凭野性与意外,破此死局。
公输衍,绝笔于天佑廿三年。’”
天佑廿三年!
比手札记载的西行时间晚了二十年!
正好对应了地宫壁画的时间!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公输衍……真的只有一个。
但他似乎……分裂了?
或者说,他的计划、他的意志,在三百年的漫长布局中,出现了连他自己都预料不到的……偏差?
一个在三百年前设下此局,另一个在二十年后留下了制衡的后手?
林三看着那日志上野性与意外两个词,再结合自己这身莫名其妙似乎能引起共鸣的血脉,以及他那从不按常理出牌的野路子思维,一个荒谬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哭丧着脸,看向那庞大而冰冷的衍天机括,喃喃自语:
“祖师爷,您这程序……该不会是指望着我这个bUG,去修复您那个可能已经跑偏了三百年的主线任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