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帝尊出手救星晚,误会加深
预想中的剧痛与撕裂并未降临。
那腥臭的狂风在抵达面门的瞬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骤然凝固。时间仿佛被拉成一根绷紧的弦,夜星晚甚至能看清影牙豹金色竖瞳中,那嗜血的贪婪瞬间转为极致的惊恐。
“铮——”
一声轻鸣,不是剑出鞘的锐利,倒像是有人随手拨动了一下琴弦。
一道清冷如月华的剑光,不知从何处而来,无声无息地掠过。它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裁决般的法则之力。
影牙豹那庞大如山的身躯,在半空中猛地一僵。它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古怪的悲鸣,随即,一道细若发丝的血线,从它的眉心一直延伸到尾部。
“噗通。”
巨大的妖兽,如同一块被精准切割的顽石,从中间整整齐齐地分成了两半,重重砸落在夜星晚身体两侧的泥地上。温热的血液和内脏,溅了满地,却诡异地绕开了她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气罩将她护在其中。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夜星晚缓缓睁开眼,那双本已沉寂的眸子里,倒映出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她,站在两片豹尸之间,身姿挺拔如松,衣袂在山谷的微风中微微拂动,不染半点血污。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着,周遭的一切杀戮与血腥,便都成了他身后无足轻重的背景板。
路朝辞。
他终究还是来了。
夜星晚躺在冰冷的地上,左肩的伤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但这点痛楚,远不及她心底翻涌的、混杂着荒谬与暴怒的惊涛骇浪。
救星?不,他是她此刻所有屈辱的根源。
路朝辞缓缓转过身。
他是在后山深处静修时,察觉到此地有二阶妖兽的凶煞之气,本以为是宗门结界出了纰漏,便过来查看。未曾想,刚一靠近,便看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黑色的巨兽凌空扑下,利爪獠牙闪着寒光。而在巨兽之下,那个他不久前才见过的、总是倔强又清冷的少女,正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双目紧闭。
那一刻,她脸上没有不甘,没有挣扎,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死寂。
那副模样,像一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路朝辞的心里。他几乎是本能地出手,连佩剑“问尘”都未出鞘,仅凭一道剑气,便将那畜生斩了。
此刻,他看着地上的“苏晚”,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她还保持着倒地的姿势,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上沾着雾气凝成的水珠,微微颤抖着,像一只受了惊吓、折断了翅膀的蝶。左肩的衣衫被利爪撕开,三道血痕深可见骨,鲜血还在不断渗出,将身下的土地染成暗红色。不远处,一柄采药用的短刃孤零零地躺在石头旁,刃口上甚至还沾着几根黑色的豹毛。
路朝辞的目光扫过这一切,一个清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自行构建完成。
这个外门弟子,为了赚取贡献点,接了采药的任务,独自一人来到这偏僻的迷雾谷。她不幸遭遇了这头远超她应对能力的二阶妖兽。她没有逃跑,反而试图用那柄可笑的短刃反抗,结果被一击重伤。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她所有的坚韧与智谋都失去了作用,最终,只能在绝望中等待死亡。
他想起了外门大比时,她在擂台上那副哪怕处于劣势也绝不低头的倔强模样。又想起了藏书阁里,她捧着古籍时那双亮晶晶的、充满求知欲的眼睛。
原来,那份坚强之下,藏着的是这样一个脆弱的、会害怕、会绝望的灵魂。
原来,她也不过是个刚刚踏入仙途不久的小姑娘。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路朝辞心底悄然蔓延。有怜悯,有叹息,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他迈开脚步,朝她走去。
随着他的靠近,夜星晚只觉得那股抽干她所有力量的无形枷锁,变得愈发沉重。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凡人身躯的血液流速,都似乎变得迟缓起来。
她想爬起来,想离这个行走的灾厄远一点,可身体却像灌了铅,连动一动手指都异常艰难。
“伤得重吗?”
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夜星晚咬着牙,将那句几乎要冲出喉咙的“你离我远点”硬生生咽了回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多谢帝尊……救命之恩。”
她的声音,因为虚弱和刻意的伪装,听起来沙哑又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
路朝辞在她身前半蹲下来,目光落在她血肉模糊的肩上,眉头皱得更紧了:“妖兽的爪牙上带有煞气,不及时处理,会侵蚀经脉。”
他说着,伸出手,似乎是想检查她的伤势。
那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尖莹润如玉,带着一股清冽的冷香,缓缓向她的肩膀靠近。
夜星-晚的身体,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猛地向后一缩,整个人因为这个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不是害羞,不是畏惧,而是一种被天敌靠近时,源自灵魂深处的、最本能的排斥与抗拒。
然而,她的这个反应,落在路朝辞眼中,却成了另一番意味。
小姑娘家,被一个陌生男子触碰,下意识地躲闪,再正常不过。更何况,她此刻惊魂未定,对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强者”,心存畏惧也是常理。
路朝辞的动作顿住了。他收回手,眼神里掠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尴尬,语气也放缓了几分:“是我唐突了。”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递了过去:“这是玄天宗的‘生肌散’,对外伤有奇效。你先服下一粒,再将药粉敷在伤口上。”
夜星晚看着那只递到眼前的瓷瓶,恨不得一巴掌将它拍飞。
生肌散?她堂堂魔尊,什么样的天材地宝没见过?她自己炼制的魔丹,只要还有一口气,断肢都能重生。可现在,她却要像个乞丐一样,接受仇敌的施舍。
这份屈辱,比肩上的伤口,疼一万倍。
但她不能拒绝。
她颤抖着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接过瓷瓶。因为脱力,她的手抖得厉害,指尖冰凉,不小心碰到了路朝辞的指腹。
路朝辞感觉到那一片冰冷的触感,心下微动,看着她费力地拔开瓶塞,倒出一粒丹药,却因为手抖,几次都无法送入口中,他终究还是没忍住。
“我来吧。”
他不由分说,拿过瓷瓶,先是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扶着她的后颈,让她靠在自己屈起的膝盖上,然后将丹药送至她唇边。
夜星晚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清冷气息。那气息很好闻,但对她而言,却比世间最猛烈的剧毒还要命。她的后颈靠在他的膝上,隔着几层布料,都能感觉到那份属于强者的、坚实的力量。
而这份力量,正是她力量的克星。
她被迫张开嘴,将那粒丹药吞了下去。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开始修复她受损的身体。
路朝辞见她服下丹药,又倒出一些药粉,沉声道:“忍着些。”
说着,他伸出两根手指,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缕极淡的金色灵力,精准地点在了她伤口周围的几处穴位上。
瞬间,那片区域的痛觉被暂时封锁。
夜星晚闷哼一声,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那股属于正道修士的、至纯至阳的灵力,让她体内的魔元残迹本能地感到一阵刺痛与不适。
路朝辞却以为她是疼的,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他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均匀地撒在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清凉的药力渗入血肉,伤口处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流血很快止住了。
做完这一切,路朝-辞才松了口气。他撕下自己月白内衫的一角,动作生疏地替她将伤口简单包扎起来。那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在打结时,却显得有些笨拙。
整个过程,夜星晚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僵硬地靠着他,任由他摆布。她的头低垂着,乌黑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也遮住了她眼底那片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路朝辞,路朝辞……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今日之辱,他日,我必百倍奉还。
“好了。”路朝辞终于打好了一个不算美观的结,他扶着夜星晚的肩膀,让她坐直身体,“你修为太低,这迷雾谷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以后,莫要再如此冒失。”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训诫,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夜星晚低着头,没有说话。她现在只想这个瘟神赶紧走。
路朝辞站起身,看了一眼地上那两片豹尸,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个被血染红的、简陋的捕兽夹和里面早已死去的寻踪鼬,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这影牙豹是二阶妖兽,灵智不低,为何会守着一个如此粗劣的陷阱?这不合常理。
他环顾四周,神识缓缓扫过整个山谷。谷中雾气浓重,瘴气对神识有不小的阻碍,但他并未发现其他任何可疑的气息。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他收回神识,再次看向“苏晚”。少女依旧低着头,坐在那里,身形单薄,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他心中微叹,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此地不宜久留,你尽快回宗门去吧。这妖兽尸体,我会处理。”
话音落下,他没有再停留,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山谷外飞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随着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彻底消失,被抽空的魔元,如同决堤的洪水,在瞬间倒灌回夜星晚的四肢百骸!
力量,回来了。
她缓缓抬起头,那张原本惨白无血色的脸上,再无半分柔弱与惊恐。一双漆黑的眸子,沉静得如同一片没有星辰的永夜,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机。
她慢慢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恢复知觉的身体。左肩的伤口在生肌散的作用下已经不再流血,但那份被敌人“救助”和“怜悯”的耻辱感,却像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灵魂上。
她走到影牙豹的尸体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差点要了她命的畜生。
若非路朝辞……
她抬起脚,正欲将这豹尸踩成肉泥以泄心头之恨,眼角的余光,却忽然被尸体旁的一点异样所吸引。
那是在影牙豹的爪下,一小片被血污和泥土半掩着的地面上,有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观的痕迹。
那不是妖兽的爪痕,也不是草木的印记。
那是一个……用某种特殊手法,瞬间蒸发掉草叶上的水分,从而留下的、已经变得焦黄的……图腾印记。
夜星晚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蹲下身,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泥土。
一个燃烧着的,扭曲的火焰图腾,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烛幽!
这个印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