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索性阖上眼,翻身面朝里侧,锦被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寝殿内霎时陷入死寂,静得能听见烛芯噼啪的轻响,以及她自己刻意放轻却仍显急促的呼吸。
怎么?受伤的是嘴?
江珩的嗓音像是浸过寒潭的水,惊得林京洛指尖猛地揪紧锦被。这般陌生的语气,连带着她的心口都泛起细密的绞痛。
记忆里的江珩总是温柔的,即便偶尔因她的逃避而恼怒,眼底也始终藏着暖意。何曾见过这样冰封雪覆的疏离?
衣料摩挲的细响,凳脚与地面轻触的动静,每一声都敲在她心尖最脆弱的弦上。他的脚步声轻缓却带着压抑的急躁,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将崩未崩的薄冰上。
就在那脚步即将停在榻前的刹那,林京洛慌忙紧闭双眼。那股梦中萦绕的菖蒲香气已从高处笼罩下来,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精准地攫住了装睡的她。
江珩双手撑在榻沿,将装睡的人圈在方寸之间。烛火摇曳中,她紧闭的眼睫颤如濒死的蝶翼,每一下颤动都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本事不小,替人挡伤。
——我那是故意的。否则怎会精准迎上那记飞镖。
温热的指腹忽然抚上脸颊,常年浸染书墨的指尖带着清苦的墨香,在她肌肤上流连摩挲。那触碰轻柔得令人心慌,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古瓷。
我一下没看住,就跑去丹国半年。他低哑的嗓音裹着危险的气息,不在我眼前,就敢为旁人舍命。
每个字都像是黑豹在猎物耳边磨牙发出的最后通牒,林京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她终是缓缓睁眼,撞进那双盛着熔岩的眸子——那里面翻涌的怒意被强行压制,却仍从眼角眉梢渗出来。
一切...都事出有因。
她话音未落,便见他眼底的熔岩骤然迸溅。
江珩维持着俯身的姿态,将她困在床榻与胸膛之间,声音低沉:那你说说看原因。
林京洛能感受到他呼吸间压抑的怒意,仿佛她若说不出令他满意的解释,便会永远被囚于这方寸天地。
方才那句话原是情急之下的搪塞,此刻却骑虎难下。
去丹国尚可说是情势所迫,但替阿尧挡伤的真相,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这话出口的瞬间,她看见江珩眼底最后一点星光骤然熄灭。
在他眼中,她大抵就像河底那些被水流磨砺千年的顽石,又冷又硬,永远缩在自我保护的躯壳里。任凭他如何剖白心意,她都从不相信。
而江珩同样陷入两难——要如何告诉她,沈玄琛是故意引她去丹国?
阿尧的痴傻全是伪装?
即便说了,这个永远对他筑起心防的女子,又会相信几分?
江珩倏然直起身,那片笼罩着她的温热随之抽离。林京洛怔怔望着他转身的背影,锦被上还残留着菖蒲的清苦气息。
自那日马车不欢而散后,他待她便像是换了个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仿佛在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冰墙。
好好养伤,别再出去找罪受了。
他撂下这句话便迈步离去,房门合拢的声响惊破一室沉寂。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廊外,林京洛才真切地意识到——这次他是真的拂袖而去了。
上次确实将他伤得狠了。
她抬起未受伤的左手遮住眼睛,指缝间莫名泛起潮湿的酸涩。这样也好,等完成系统任务后,她便能毫无牵挂地离开,带着六百万去浪迹天涯。
可为何心口会泛起这般细密的疼,比肩上的伤口更叫人难熬?
林京洛在朦胧中转醒,肩头传来清冽的凉意。她下意识想要蜷缩,却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按住。
别动,正在包扎。
沈玄琛的声音如春风拂过耳畔。当药粉触及伤口的刹那,剧烈的刺痛让她浑身一颤。他立即用另一只手轻柔抚摩伤口周围的肌肤,指腹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试图驱散那份灼痛。
沈大夫,小姐伤势如何?何慈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林京洛心头微动——定是池闻笙放心不下,却又不便亲自前来探望。
未伤及筋骨,但失血过多,元气大损。沈玄琛手下动作不停,声音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需以人参、当归等上等药材温养气血,半月内切忌下床走动,否则恐留病根。
他细致地缠好最后一圈纱布,指尖在绷带末端轻轻打了个结。那动作娴熟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林京洛纤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被惊扰的蝶翼。她望着肩上厚厚的纱布,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委屈:竟要……这般久么?
沈玄琛正将青玉药瓶小心收入檀木医箱,闻言指尖微顿。他转过身来,晨光透过窗棂在他月白常服上投下斑驳光影:这般深的伤口,换作旁人早已性命垂危。他声音温和,却字字沉重,莫非真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
何慈忙接过雪茶拧干的温帕,俯身轻轻擦拭林京洛苍白的脸颊。帕子带着淡淡药香,动作轻柔得如同春风拂过新柳:小姐莫要任性,这伤口瞧着都骇人。姨娘昨晚知道后,眼睛都哭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