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枯燥的飞行与短暂休整中流逝。上午的休整结束后,刘乐再次升空,持续赶路。当远处的地平线开始被暮色浸染,天光转为昏黄时,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多功能战术表——已经是黄昏时分。
持续的高强度飞行对异能的消耗是实实在在的。他拧开腰间的水壶,仰头,只倒出最后几滴。这次出行,为了最大程度减轻负重、提升飞行效率,他携带的物资极少,食物和水都只备了最基本的应急量。以他如今的实力,在荒野中寻找安全的食物和水源并非难事。
他降低高度,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苍茫的大地。末世数月,大地满目疮痍,但也有些地方因为人口稀少、丧尸难以大规模聚集,反而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静”。
前方,一片丘陵环抱的谷地中,隐约出现了村落的轮廓。几缕稀薄的炊烟正从那里袅袅升起,在昏黄的天空下显得格外突兀,却也带来一丝人间的气息。
刘乐的感知无声蔓延过去,粗略一扫。村落不大,房屋低矮残破,外围用简陋的木材、废弃车辆和砖石垒起了不算坚固的围墙。里面大约有五六百人的生命气息,混杂着些许微弱的能量波动——可能有一两个低阶进化者。没有大规模尸群的腐臭,也没有强烈的敌意或混乱的能量场。
一个自发形成的小型幸存者聚集地。
刘乐没有选择直接飞进去。那太过惊世骇俗,可能引发不必要的恐慌或麻烦。他在距离村落约一公里外的一处树林边缘降落,收起所有超凡气息,又从地上抹了些灰尘,随意在脸上、脖颈和衣服上蹭了蹭,弄得灰头土脸,看上去就像一个在末世中艰难跋涉、风尘仆仆的普通赶路者——可能是个运气不错、体质较强的低阶进化者,但也仅此而已。
他检查了一下随身的小背包,确保没有暴露实力的物品,然后迈步朝着村落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一种与外界荒芜死寂截然不同的“生气”便越发明显。简陋的围墙上,有人影在巡逻。入口处是用粗大原木和铁丝网临时搭建的闸门,几个手持自制长矛或砍刀的守卫站在那里,神情警惕,但眼神里并没有末日常见的彻底麻木或疯狂。
“站住!什么人?”一个壮汉守卫上前一步,长矛指向刘乐,声音粗哑但不算凶狠。
刘乐停下脚步,举起双手示意无害,用刻意显得疲惫沙哑的声音说:“赶路的,从东边来。想进去休息一晚,补充点水和吃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皱巴巴的香烟。
他抽出两根递过去。
疤脸守卫眼睛一亮,接过烟,熟练地叼在嘴里一根,又给旁边的同伴分了一根,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他上下打量了刘乐几眼,没看出什么威胁,挥挥手:“进去吧,规矩懂吧?别惹事,晚上有宵禁。用水和吃的去村里换,别偷抢,不然……”他拍了拍手里的长矛。
“明白,谢谢。”刘乐点头,侧身从打开的缝隙中走进了村落。
村落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有生机。土路两旁是低矮的砖房或土坯房,许多屋顶用塑料布或旧铁皮修补过。院子里种着一些蔫头耷脑但顽强活着的蔬菜。水井旁有妇人在打水、洗衣,孩子们在空地上追逐玩耍,虽然衣衫褴褛,脸蛋脏兮兮,但笑声真实。男人们有的在修补工具,有的在处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少量猎物。空气中飘着柴火和简陋食物的气味。
一种劫后余生、努力维持着最基本秩序的“祥和”。
刘乐灰头土脸的样子在这里并不显眼,类似的流浪者或逃难者或许偶尔也会有。他沿着土路慢慢走着,目光平静地观察着周围。这种在末世中艰难求存、宛如孤岛般的脆弱秩序,他前世见过很多。它们往往短暂如昙花,一次稍大规模的尸潮,或者内部的一次冲突,就足以将其摧毁。
他需要水。走到一户院门敞开的人家前,院子里一个老妇人正在晾晒野菜。刘乐站在院门外,客气地问:“大娘,能跟您换点水吗?”
老妇人警惕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刘乐从背包侧袋掏出一块独立包装的压缩饼干,品质一般,但在这时候是硬通货。他晃了晃饼干:“用这个换。”
老妇人的目光落在饼干上,喉头滚动了一下。她点点头,转身进屋,很快拿着一个缺了口的陶罐出来,里面是清澈的井水。她接过饼干,紧紧攥在手里,把陶罐递给刘乐。
“谢谢。”刘乐接过水罐,就着罐口喝了几大口。清冽的井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一块饼干换一罐水,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地方,谈不上谁占便宜,更像是一种基于最朴素需求的等价交换。老妇人看着他喝水,脸上的警惕稍减,小声说:“村口老李家空房多,有时会让路过的人住,给点东西就行。”
刘乐道了谢,拿着水罐继续往前走。他需要找个地方过夜,顺便打听一下更具体的前路消息。
走在坑洼的土路上,刘乐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了。身体的疲惫和暂时的安全环境,让一直紧绷的神经略有松弛,种种信息开始在脑海中翻涌。
喀城…空间碎片…火晶原体…领域展开……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眼神略显空茫,脚步也变得有些机械。
他没有注意到,周围原本祥和的氛围,正在发生某种微妙而诡异的变化。
路边原本有说有笑、忙着各自活计的村民们,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一个正劈柴的男人,斧头停在了半空。
一个追着孩子的母亲,停下了脚步。
井边洗衣的妇人,手浸在水里,不再动作。
他们像是集体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极其缓慢地,扭过头,视线齐刷刷地投向土路上那个低着头、默默行走的外来者。
眼神里的质朴、疲惫、麻木……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空洞、却又凝聚着纯粹恶意的光芒。
杀意。
无声无息,却如同实质的寒流,开始在村落里弥漫。
刘乐的思考被打断了。超越常人的感知和对危机的本能,让他猛地从沉思中惊醒。
他停下脚步,抬起头。
然后,看到了让他瞳孔微缩的一幕。
土路前后,院子里,房门口……几乎所有能看见的村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转过身,面对着他。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直勾勾地锁定在他身上,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同类,更像是在看一个需要被清除的病毒,一个破坏宁静的异物。
空气死寂得可怕,连孩子的哭声都消失了。
“你们……”刘乐嘴唇微抿,心脏沉了下去。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深沉的、混杂着悲哀的复杂情绪。
没等他说完,也没等任何警告或交涉。
“杀——了——他——!”
不知是谁,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扭曲变调的嘶吼,打破了死寂。
如同一个信号。
所有静止的村民,在这一瞬间动了!
他们抓起身旁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劈柴的斧头、生锈的菜刀、削尖的木棍、甚至只是石块和拳头——发出不成语调的、充满愤怒与憎恨的嘶吼,从四面八方,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向刘乐!
“杀!”
“杀了他!”
他们的嘶吼混乱而狂暴,眼神却空洞得令人心寒。刚才的祥和与朴素荡然无存,此刻的他们,像是一群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只剩下杀戮指令的木偶。
刘乐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那些曾经露出过质朴笑容的面孔,此刻扭曲狰狞;看着那些曾经传递过善意的手,此刻握着利器。
面对汹涌扑来、几乎瞬间就要将他淹没的人潮,刘乐只是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在无数双手即将触碰到他的前一刻——
他的身体骤然变得轻盈,无视了重力的束缚,垂直向上拔起,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升到了十几米的空中。
下方,扑空的村民们撞在一起,怒吼和咒骂响成一片。他们仰起头,对着空中的刘乐挥舞着武器,发出不甘的咆哮,却无能为力。
刘乐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片瞬间从祥和堕入疯狂的村落,看着那些在暮色中仰着狰狞面孔的村民,眼神复杂难明。
他没有出手。
他悬浮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然后转身,朝着西北方向,加速飞去,很快化作暮色天际的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就在刘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边的那一刻。
下方村落里,所有狂怒嘶吼、挥舞武器的村民,动作齐齐一顿。
就像被抽掉了发条的玩具,瞬间静止。
紧接着,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眼神中的疯狂和空洞迅速被茫然取代。他们面面相觑,看着手里的“武器”,看着混乱的四周,仿佛刚从一场浑浑噩噩的梦中醒来。
“我……我刚才在干嘛?”
“这斧头……我怎么拿出来了?”
“孩子他娘,你摔着了?怎么坐地上?”
“奇怪,天都快黑了,我这柴还没劈完……”
窃窃私语声重新响起,带着困惑和不自然。但很快,他们摇摇头,似乎想把某种不适感甩出脑海,然后捡起散落的工具,拍打身上的尘土,互相搀扶着起身。
炊烟重新袅袅升起。
孩子的笑声不知从哪里传来。
母亲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响起。
祥和,如同从未被打破的假象,再次笼罩了这个小小的村落。仿佛刚才那场针对一个外来者的、毫无缘由的集体暴戾,只是一场集体幻觉,从未真实发生过。
只有土路上,那几个凌乱的脚印和倒地时留下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