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场大厅内,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震得人魂魄发颤。巨大的往生炉因核心玉璧碎片被夺,失去了平衡,炉体发出沉闷的轰鸣,表面金属外壳泛起不祥的红光,仿佛随时可能炸裂。炽热的气浪夹杂着骨灰的焦糊味,席卷整个空间。
陆昭衍魂体伤势沉重,强忍着几近涣散的虚弱感,紧紧将同心玉珏和那块温养着秦绛残灵、依旧散发着温润光芒的玉璧碎片贴身收好。他挣扎着爬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即将崩溃的险地!
大厅边缘那些之前未曾留意的小门,此刻在震动中发出“哐当”的声响。其中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似乎因震动而裂开了一道缝隙,一股不同于火葬场死寂的、更加阴森驳杂的气息从门后透出——那是香火、纸钱、以及无数阴魂低语交织的味道。
没有时间犹豫!陆昭衍踉跄着冲向那扇铁门,用尽最后力气将其撞开,闪身而入,随即反手将门死死抵住!
“轰隆!”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更加狂暴的热浪冲击,那扇铁门剧烈变形,但终究没有被冲开。火葬场的爆炸似乎被隔绝了。
陆昭衍脱力地靠在门上,剧烈喘息。眼前是一片昏暗,他发现自己正处于一条狭窄、悠长、仿佛没有尽头的古老街道上。
街道两旁是低矮破败的木楼或砖石小屋,屋檐下 挂着 一盏盏 散发着 幽绿色 或 惨白色 光芒的 灯笼,灯笼上 写着 模糊的 “茶”、“酒”、“栈” 等字样,却 无一例外 透着 一股 死气。一些 店铺 门口 摆放着 纸扎的 童男童女、金山银山,栩栩如生 的 脸上 带着 诡异的 笑容。空气中 弥漫着 浓郁的 香烛 味、纸钱 烧过后的 灰烬味,以及 一种 难以言喻的、仿佛 无数 人 低声 呢喃 的 嘈杂 背景音,仔细去听,却又 什么 都 听不清,只让人 心烦意乱。
阴鬼街!而且似乎比他之前遭遇棺材匠的那条支街更加庞大、更加诡异的主街!
街道上,影影绰绰。有穿着 各个朝代 服饰、面色 苍白、行动 僵硬的 “人” 在 漫无目的地 游荡;有 蹲在 墙角、低声 哭泣 的 模糊 黑影;还有 一些 摆着 地摊、售卖着 稀奇古怪 物品的 商贩,它们 的 叫卖声 沙哑 而 空洞,仿佛 从 另一个 世界 传来。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不真实感,仿佛一个凝固在时间之外的亡灵集市。
陆昭衍心中凛然,强打精神,收敛自身气息,试图融入这片鬼蜮之中,寻找出路。他小心翼翼地沿着街道边缘移动,避免与任何“行人”发生接触。
怀中的同心玉珏依旧冰冷,秦绛的灵性沉寂。但那块玉璧碎片,却在进入阴鬼街后,似乎与街道上某种气息产生了微弱的共鸣,散发出的温润光芒稍稍明亮了一丝。这变化让陆昭衍心中一动,或许这阴鬼街中,有能让秦绛加速恢复的东西?
正当他思索之际,前方街角的一个摊位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极其简陋的摊位,一张 破旧的 矮桌,桌上 铺着一块 画满了 诡异 卦象 的 黑布,布上 放着 一个 蒙着 厚厚 灰尘的 龟壳、几枚 磨得 光滑的 古钱,以及 一个 插着 几根 鸟羽的 签筒。摊位后,坐着一个 穿着 洗得发白 的 青色 道袍、戴着一副 圆圆 的 墨镜、看不清 面容的 干瘦老者。老者 一动不动,如同 一尊 雕塑,但 他 身上 散发出的 气息,却 与 周围 的 游魂 截然不同,带着 一种 深不可测的 沧桑 与 …… 一丝 若有若无的 生机?
算命先生?在这 阴鬼街 上 摆摊 的 算命先生?
陆昭衍本能地感到这个摊位不简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上前试探。或许,能从这看似特殊的存在口中,得到一些关于出路或秦绛恢复的线索。
他刚走到摊位前,那如同雕塑般的老者却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活人带死气,阴魂伴皇殒……奇哉,怪也。小哥,算一卦否?测吉凶,问前程,断生死。”他墨镜后的“目光”似乎精准地落在了陆昭衍藏着玉珏和碎片的胸口。
陆昭衍心中一紧,对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底细!他沉住气,低声道:“如何算法?代价几何?”
“嘿嘿……”老者发出低沉的笑声,“寻常金银,于此地无用。老朽算命,只收……‘缘’。你身上有件东西,与老朽有缘,可否借来一观?”他的手指,遥遥指向陆昭衍的胸口,目标直指那块玉璧碎片!
陆昭衍眼神一凝,立刻警惕起来。这算命先生果然是为了碎片而来!
“此物对我至关重要,不能外借。”他断然拒绝。
“莫急,莫急。”老者慢悠悠地道,“老朽并非强取豪夺之人。只是此物牵扯极大,其来历因果,小哥可知晓?若不明就里,怀璧其罪,恐招来杀身之祸。不若让老朽为你卜上一卦,点明前路,或可避过一劫。代价嘛……只需让老朽‘感知’一下那物气息即可,绝不损其分毫。”
这是一个诱惑,也是一个威胁。对方点出了碎片的危险性,并提出了一个看似公平的交易。
陆昭衍心中快速权衡。这算命先生深不可测,硬拼绝非上策。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套取一些关键信息。只要保护好碎片,让他感知一下气息,似乎并无不可?
“你先说,如何卜算?能问什么?”陆昭衍谨慎地问道。
“摸骨,观气,测字,皆可。”老者道,“你可问一事,老朽据实相告。但切记,卦象所示,玄之又玄,能否参透,全凭小哥自己。”
陆昭衍沉吟片刻,眼下最紧要的,无疑是秦绛的恢复和离开此地的方法。他决定冒险一试。
“好!我问,如何能让我怀中灵体尽快苏醒恢复?”他紧紧盯着老者,同时暗中运转煞气,戒备对方任何异动。
“简单,请小哥伸出左手。”老者道。
陆昭衍依言伸出左手。老者干枯如鸡爪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腕骨上,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瞬间透入!与此同时,陆昭衍感到怀中的玉璧碎片微微一热,一丝气息似乎被老者引动。
老者沉默片刻,墨镜后的眉头似乎皱了起来,手指微微颤抖。半晌,他松开手,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卦象显示……‘灵根受损,需同源之物温养;前路坎坷,生机隐于死地’。小哥怀中灵体,受损极重,非寻常阴气可补。需寻一处极阴却蕴含一线先天生机的‘活穴’,辅以同源精血为引,方有苏醒之机。至于前路……”他顿了顿,指向街道的某个方向,“由此去,见‘鬼哭坟’莫停留,遇‘血棺’需绕行,若能穿过‘镜花水月’之障,或可见一线生机。切记,你已被‘它们’盯上,此行……九死一生。”
同源精血?活穴?鬼哭坟?血棺?镜花水月?信息量巨大!
然而,就在老者话音刚落的瞬间,异变突生!陆昭衍怀中的玉璧碎片猛地 爆发出 一阵 强烈的 光芒!一股 庞大 而 愤怒的 意念 从中 爆发出来,并非 针对 陆昭衍,而是 直指 那 算命先生!
“贼道!安敢 窥探 天机,泄露 吾等 踪迹!”一个苍老而充满威严的怒吼声在陆昭衍脑海中炸响,正是那玉璧碎片中残留的意念!
几乎同时,那算命先生脸色剧变,猛地收回手,摊位的卦象黑布无风自燃,瞬间化为灰烬!他惊骇地看向陆昭衍(或者说他怀中的碎片),颤声道:“你……你竟与‘祂们’有如此深的牵扯?!老朽失言,此卦作废!代价不要了,速走!速走!”
说完,他竟连同摊位一起,如同幻影般迅速淡化,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陆昭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心神震动。玉璧碎片中的残留意念竟然如此强大?而且似乎极度忌讳被窥探?“它们”是谁?是葬仪阁?还是其他更恐怖的存在?
但此刻不容他细想,算命先生最后的警告和消失,说明此地即将有大危险降临!他必须立刻离开!
他牢记算命先生指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朝着那条街道深处冲去。怀中,玉璧碎片的光芒渐渐收敛,但那丝愤怒的意念却让陆昭衍感到不安。同时,碎片散发出的温润气息,似乎对同心玉珏中的秦绛有了一丝更积极的滋养效果,玉珏的冰冷感减弱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秦绛,无论前路如何,我一定会找到让你醒来的方法。”他一边狂奔,一边在心中默念。
阴鬼街的前方,雾气渐浓,隐隐传来阵阵凄厉的哭声,仿佛万鬼同悲。
鬼哭坟,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