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萌关的夜,裹着蜀地特有的湿冷山风,贴在城墙上的每一块砖石上,月亮被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只偶尔漏下几缕惨淡的光,勉强照亮城头巡逻士兵甲胄上的寒霜。张任站在箭楼最高处,墨色战甲的下摆被风掀起,猎猎作响,他手中握着一柄磨得发亮的青铜匕首 —— 这是数年前平定巴郡叛乱时,亲手从叛军首领胸口拔下的,刃身上还留着一道细小的缺口,那是当时与敌将缠斗时留下的印记,也是他作为益州名将的起点。
“将军!” 急促的脚步声顺着箭楼的木梯传来,吴兰身披未卸的重甲,肩甲上还沾着白日勘察地形时蹭到的泥土,他喘着粗气,脸上带着难掩的兴奋,“斥候刚从前方回来,庄凯的主力大军已经和马超、赵虎的先锋汇合了,就在五里外的谷口扎营!看他们的营帐排布,像是刚到,还没来得及加固防御 —— 咱们今晚趁夜劫营,杀他个措手不及怎么样?!”
张任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吴兰年轻的脸上 —— 这员小将是去年才从巴西郡调上来的,勇武有余,却少了几分战场的沉稳。他抬手拂去肩上的夜露,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不可。” 他指向远方西凉军大营的方向,那里的灯火虽稀疏,却排列得极有章法,“庄凯此人,智勇双全 —— 他能两年内平定西凉、拿下汉中,靠的不是蛮勇,是算计。他刚与先锋汇合,必然料到我们会有劫营之心,营中定设了埋伏。你想想,若我们贸然出击,一旦中伏,不仅折损兵力,葭萌关的防御便会空虚,到时候西凉军趁势攻城,我们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
吴兰愣了愣,抓了抓头盔上的红缨,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可我们总不能一直龟缩在关里吧?西凉军有五万主力,再加上马超、赵虎的先锋,足足七万多人,我们只有两万五千人,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啊!”
“龟缩?”张任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神却锐利如刀,“我不是龟缩,是等时机。” 他压低声音,凑到吴兰耳边,“高沛已经带着三千精兵,从棋盘山下的悬崖密道去白水关了 —— 那条道极少有人知道,能直达西凉军的粮道。只要高沛能烧了他们的粮草,西凉军必乱,到时候我们再开门出击,前后夹击,定能大胜。” 他拍了拍吴兰的肩膀,“明日一早,你去安排山头的投石车部队,待西凉军推进到关前三百步时,就发射投石和火油。”
“三百步?”吴兰猛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投石车的木架,“将军,咱们的投石车最远只能扔两百步,三百步根本够不着啊!这不是白费力气吗?”
“我要的不是击中他们。”张任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山头的地形 —— 那里地势高耸,比关城还高出两丈,“我要的是气势。你看,我们的投石车在山头上,居高临下,就算扔不到,那些石块和火油在空中划过的弧线,也能让西凉军觉得我们随时能打到他们。他们心存忌惮,自然不敢轻易靠近关城,这样就能为高沛争取更多时间。”
吴兰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躬身行礼:“末将明白了!明日一早,我就去山头安排,保证让西凉军不敢前进一步!”
张任看着吴兰匆匆离去的背影,又望向棋盘山的方向 —— 那里黑沉沉的,只有山风穿过峡谷的呼啸声。他知道,高沛的奇袭是葭萌关唯一的希望,可那条密道他只在年轻时走过一次,险峻异常,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悬崖。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心中默念:高沛,一定要成功。
天刚蒙蒙亮,晨雾袅袅,庄凯站在中军帐外的了望台上,手持轩辕城制造的水晶望远筒观望着葭萌关的布防状况,但基本被晨雾所遮挡。
“大公子,斥候回报,周边十里内的山道都查过了,没发现益州军的伏兵。” 一名亲兵快步跑上了望台,单膝跪地禀报。
庄凯放下望远筒,阳光洒在他的金甲上,泛着冷光:“好!传令下去,吹进攻号,全军出击!”
号角声再次响起,这次比之前更急促,更响亮,像一把利剑划破清晨的薄雾。赵虎第一个冲出大营,他身披玄铁重甲,肩甲上刻着一头猛虎,手中的日月双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身后跟着五万步卒,分成三列:前两列是刀盾手,第三列是负责操控投石车和床弩的工兵,马匹拉着的投石车车轮碾压地面,留下深深的辙印,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姜冏则率领两万轩辕营士兵跟在后面,这些重步兵身着黑铁重甲,手持一人高的钢盾,盾牌上刻着 “轩辕” 二字,排列得如同移动的城墙。神臂弩手们半跪在钢盾后方,将浸过桐油的弩箭搭在弦上,手指紧扣扳机,眼神死死盯着前方的葭萌关 —— 他们是西凉军的盾,也是最锋利的矛。
西凉大军推进的速度不快,却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压迫感。沿途的野草被马蹄踏平,尘土飞扬,遮天蔽日,连天空都被染成了土黄色。
“将军!西凉军到三百步了!” 山头的斥候高声喊道。
吴兰站在投石车旁,手中的令旗猛地挥下:“放!给我往死里砸!”
士兵们齐声应和,奋力拉动投石车的绳索。数十块裹着火油的石块和陶罐被抛向空中,划出一道道暗红色的弧线,带着呼啸声向西凉军飞去。这些投石确实够不到三百步外的西凉军,却落在他们前方五十步处,“轰隆” 一声炸开,火油溅在地上,燃起熊熊大火,形成一道长长的火墙。石块砸在地上,激起的碎石溅起一人多高,虽然没伤到士兵,却让西凉军的推进速度彻底停了下来。
“奶奶的!这群龟孙子!” 赵虎气得大骂,他勒住战马,指着山头的投石车,对着身后的工兵吼道,“投石车推上来!给我把那些破架子砸烂!让他们知道爷爷的厉害!”
工兵们不敢怠慢,连忙将十架投石车推到阵前,快速组装。这些轩辕城打造的可装卸投石车射程能到三百步。随着赵虎的一声令下,十块磨盘大的石块被抛向空中,直奔山头的益州军投石车而去。
“轰隆!” 一块石块砸在山头的岩石上,碎石飞溅,益州军的士兵们吓得连忙后退,但却没人被碎石砸中。
山头上的地形太有利了 —— 益州军的投石车都藏在岩石和树木后面,西凉军的投石虽然射程远,却很难准确击中。双方就这样在关前对轰起来,石块、火油罐在空中交织,轰鸣声震得山摇地动,尘土和黑烟弥漫在战场上空,连阳光都变得昏暗起来。
了望台上,庄凯通过水晶望远筒看着眼前的僵局,眉头微微皱起。他身边的法正也举着望远筒,手指轻轻敲击着筒身,若有所思。
“孝直先生,” 庄凯开口道,“这张任果然不简单。把投石车藏在山头上,既借了地势增加射程,又能躲我们的攻击,算计得真够精的。”
法正放下望远筒,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就是张任的本事 —— 他最擅长把地形用到极致。葭萌关两侧的山头比关城高两丈,投石车架在上面,就算射程不够,也能形成压制;而且山头上多岩石,我们的投石很难伤到他们。不过,他这计策也有破绽。”
“哦?什么破绽?”庄凯连忙问道。
法正指向葭萌关的城头:“大公子你看,葭萌关的箭楼、了望台都是木质的,而且依山而建,密密麻麻连在一起。他们的投石车在山头,靠的是关城的守军传递消息;我们只要不管山头的投石车,集中火力轰击关城的木质建筑,多用火油罐和火弩箭,让城头上燃起大火。火势一旺,黑烟必然冲天,山头的守军被烟呛着,根本没法操作投石车;城头上的守军忙着灭火,防御自然就乱了。到时候,我们再趁机冲锋,葭萌关必破。”
庄凯眼前一亮,拍了拍手:“好计策!就这么办!来人,快去前线给赵虎传令,让他把投石车和床弩的目标都转向葭萌关城头,重点扔火油罐,射火弩箭,不用管山头的投石车!”
“诺!” 传令兵接过令牌,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向阵前奔去。
前线的赵虎接到命令后,立马调整战术。他挥舞着日月双刀,高声喊道:“都给我听好了!调整好投石车角度,对准城头的箭楼!火油罐给我使劲扔!让那些龟孙子尝尝被火烧的滋味!”
工兵们迅速调整投石车的角度,第一枚火油罐被抛向空中,准确地砸在葭萌关最前排的箭楼上。“轰隆”一声,火油罐炸开,火油瞬间燃起,火焰顺着箭楼的木质结构快速蔓延。箭楼里的益州军士兵惨叫着冲出来,有的身上还带着火,没跑几步就摔倒在地,被火焰吞噬;有的慌不择路,直接从城头上跳下去,摔在关前的乱石堆里,没了声息。
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火油罐接连落下,更多的箭楼和了望台被点燃。火焰熊熊燃烧,黑烟像一条黑色的巨龙,直冲云霄,随风飘向山头。山头上的益州军士兵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眼泪直流,根本没法再操作投石车,只能纷纷扔下工具,退到山后躲避。
张任站在城头,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拔出腰间的长剑,高声喊道:“快!灭火!把水囊都拿出来!” 可火势蔓延得太快,火油燃烧的温度极高,士兵们刚靠近就被烤得受不了,有的水囊还没扔到火上,就被高温烤破了。
“将军,不行啊!火太大了,根本灭不了!” 一名校尉跑过来,脸上满是烟灰,声音带着绝望,“西凉军的投石还在扔,再这样下去,城头上的守军都要被烧死了!”
张任紧紧攥着长剑,指节泛白。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用西凉军攻城,城头上的守军就会先崩溃。他咬了咬牙,对着身边的亲兵下令:“传令下去,所有守军退回关城内侧,放弃城头!守住内城门,等高沛的消息!”
“诺!” 亲兵连忙下去传令。
赵虎看到益州军放弃了城头,顿时大喜过望。他挥舞着日月双刀,高声下令:“全军冲锋!前排刀盾手,先拔鹿角!后排推攻城楼车!冲啊!”
西凉军的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像潮水般向葭萌关冲去。前排的刀盾手冲到关前,举起长刀,奋力砍断鹿角的绳索,将沉重的鹿角搬开;后排的士兵推着攻城楼车,在轩辕营钢盾的掩护下,快速向关城靠近。姜冏也下令神臂弩手射击,密集的弩箭如同黑云般飞向关城内侧,压制住试图抵抗的益州军士兵。
了望台上,法正突然放下望远筒,眉头皱了起来:“大公子,你看城头上 —— 张任在,吴兰也在,可高沛呢?高沛是葭萌关的副将,这么关键的时刻,他怎么不在?”法正在益州任军议校尉的时候基本上见过益州的所有将领。
庄凯正看着西凉军逼近关城,闻言愣了一下,也拿起望远筒扫过城头,看到确实只有两个将领着装的人。但他很快笑了笑,摆了摆手:“无妨。就算高沛藏起来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我们只要拿下葭萌关,就算他有什么诡计,也没用了。”
法正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庄凯已经把注意力放回了战场上,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高沛作为副将,不可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缺席,除非……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默默祈祷是自己多心了。
而此时,在棋盘山的悬崖峭壁上,高沛正率领着三千精锐艰难攀爬。他们已经爬了整整一夜,士兵们的手掌被岩石磨得鲜血淋漓,有的士兵因为体力不支,脚下一滑,险些摔下悬崖,幸好被身边的同伴拉住。悬崖下方是湍急的溪流,水声轰鸣,上方是陡峭的岩壁,只有零星的藤蔓可以抓握。高沛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土,抬头望向远方 —— 那里隐约能看到白水关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