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鹰山草堂。
草堂内,炭火在小火炉里噼啪作响,火炉上煨着一只药壶,壶嘴正喷吐着带着浓郁艾草和姜辛气息的白汽。
秦望舒坐在自己的诊椅上,他对面坐着护林站的老张和另外两个刚刚换班下来的护林员,分别是老钱和赵军。
三人这会儿都裹着厚厚的军大衣,手里捧着李轩递上的药茶。
赵军喝了一口热茶,然后吐出一口白气道:“秦老,您这药茶真顶用!昨儿巡完山回来,我一开始感觉这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又冷又僵。随着我灌下去一大碗药茶,躺床上捂上被子很快就发了一身汗,然后今早起来感觉整个人都松快不少!比我们以前自己瞎弄的土方子强太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右膝盖。
秦望舒敏锐地捕捉到了赵军揉膝盖时,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指关节用力按压的深度。
他的视线又扫过旁边沉默的老钱和老张。
老钱年纪更大些,一条腿微微向外撇着。
老张因为是温泉药浴的测试者,所以现在身体状况看上去好很多。
“小赵,你这膝盖是什么情况?你这手指关节是冻疮还是别的?还有老钱,你这腿……”
赵军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秦老,我这是这两年出现的毛病。”
他拍了拍膝盖接着说:“山里寒气重,湿气也大,我们一年到头钻林子爬陡坡。前几年的时候身体好,没啥感觉所以也不当回事。这不刚过了四十,这膝盖就跟天气预报似的,一变天就疼,不过我这还好疼的不厉害。至于我这手上的冻疮是年年都有,我都已经习惯了。
但这手指头也不知道咋回事,这两年越来越不听使唤。冬天的时候经常僵硬得跟木头似的,得活动好半天才能勉强握拳。拿个工具,或者端个枪,全都使不上劲,有时候甚至疼得直抽抽。
我之前用了那个‘温经通痹膏’膏药,现在已经是好多了。不过还没全完好,但是现在不是冬天到了嘛,还得经常上山,所以这药的效果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唯一的好处就是这要可以稳住这个症状不再变重。”
赵军说完之后,老钱叹了口气说:“我这腿早些年巡山摔过一次,然后那时候年轻,也缺钱,所以伤没养利索我就开始干活了,然后就落下了病根儿。现在这条腿使不上劲,阴天下雨疼起来,恨不得锯了它!站着疼,坐着也疼,躺久了更疼!全靠止痛片顶着。之前去测试药浴温泉的时候没赶上,也是一直贴‘温经通痹膏’,这不老张说您这也可以吃药治疗,所以就拉着老张过来找您来了。”
他说着还撩起厚厚的棉裤腿,露出一截小腿,皮肤颜色暗沉,肌肉有些萎缩,膝关节肿胀变形得相当明显。
旁边的赵军也是点点头。
秦望舒拦着老钱的腿,眼神变得凝重,眉头紧锁。
他站起身,走到老钱面前,示意他不用动,自己蹲下身,伸出三根手指,极其沉稳地搭在老钱肿胀变形的膝盖周围几处穴位上。
他的手指按压的力道精准而富有穿透力。让老钱身体猛地一绷,牙关紧咬,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秦望舒按到了他最痛的地方。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秦望舒一边按压,一边沉声询问,同时也捕捉着老钱脸上每一丝细微的痛苦反应。
“嘶……对!就这儿!秦老,轻点……”老钱吸着冷气,连连点头。
秦望舒又仔细检查了小赵变形的手指关节,触摸着那异常的骨性膨大和僵硬的软组织。
他站起身,回到座位上:“风寒湿邪,深侵筋骨。气血瘀滞,经络痹阻。再加上你们常年劳损,旧伤未愈……导致越来越严重。”
“尤其是老钱,这非一般寒腿可比。你们用的那些止痛片,不过是扬汤止沸,压住一时疼痛,但是却伤及根本,新添隐患。长此以往,不要说巡山护林,便是日常行走坐卧,都将成煎熬。”
老张三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忧虑和无助。
“秦老……那……那还有治吗?”赵军的声音带着一丝惶恐。
秦望舒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自己那杯已经温凉的药茶,却没有喝。
他此时心里充满了深深的忧虑。这忧虑不仅是为眼前这几位饱受病痛折磨的汉子,更是为了那些常年守护在祖国广袤山林、冰原、戈壁,默默承受着类似苦楚的无数护林员、边防战士、野外工作者……
“小赵的腿,尚属初期,温养就可以缓解。”
秦望舒缓缓开口:“老张的腿经过药浴温泉,也好了许多。但是老钱的症候,已入筋骨,比较难治,但能治。我先给你们开方,“寒痹散”,你们先用,配合着‘温经通痹膏’使用,可能会效果慢一些。不过我后续会再研制一些新的药,到时候给你们用上,或许会快上不少。”
说完,没管赵军和老钱的连连道谢,他自顾自的拿起笔开始给老钱和赵军开方子。
写完方子,他站起身,走到巨药柜前开始抓药。
没办法,诊所的药材不够了,百里鸿那边新寄过来的药材刚到,李轩去清点药材了。
给老钱俩人开过方子、抓了药,然后叮嘱他们该怎么吃。
送走几人之后,秦望舒坐回椅子上开始沉思。
“汤剂缓不济急,膏药渗透有限……需另辟蹊径。”
“药浴温泉是借助大自然的温泉来搭配的配方,虽然对这些老寒腿和风湿病等有奇效,但是鹰嘴镇度假山庄面对的顾客是富豪们,普通老百姓根本享受不起也抢不到。”
“如果想要对这些普通老百姓起作用,那就得在那些药浴温泉的配方上进行调整和修改。”
“这样的话就会比较麻烦,不会那么快就研制出来新的可以在自己家里进行药浴的配方。”
“也不能用庄园的顶级药材,不现实。怎么办呢?”
秦望舒凝眉,脑子思路如同电光火石般飞速运转:“应当以内服固本,强筋健骨,辅以外用猛药,透皮入骨,直捣病灶!
内服方,当以黄芪、当归为君,补气生血,壮骨通髓;再辅以杜仲、骨碎补、淫羊藿,强筋健骨,祛风除湿;再佐以……
外用之药,须得霸道!血竭化瘀,麝香通窍,透骨草、伸筋草为引……更需一味能引诸药力穿透筋骨屏障的‘先锋’……
雷公藤的根皮?药性虽猛,若炮制得法,配伍精当,或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速却越来越快,仿佛在与一个无形的对手激烈辩论,又像是在浩瀚的药海中精准地捕捞着最契合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