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份沉重，秦望舒翻到了残卷的下一页。
这一页记载的则是一个名为《坤元归宁饮》的妇科调养圣方残篇。同样，主体框架和大部分温养调血的辅药（如熟地黄、当归、白芍、阿胶等）已被他反复推敲复原。
此方立意精妙，在于调和冲任，滋养胞宫，可有效化解女人产后或年深月久的虚损瘀滞之症，效果绝非寻常温补药剂可比。
然而，核心处依然缺失！
残卷原文关键处字迹漫漶，只留下零星提示：
“…需引地脉甘泉之华，润泽枯涸，如春雨归田…”
“…融石髓玉露之精，化解瘀结，似冰消雪释…”
而古方中的原批注同样晦涩：“…地脉之华，当取饱吸地气、菌络通达之天麻浆汁…石髓之精，必用深附岩髓、凝露聚气之石斛胶质…二者相合，坤元乃宁…”
“饱吸地气、菌络通达之天麻浆汁……”
“深附岩髓、凝露聚气之石斛胶质……”
这要求虽然不像“百年”“甲子”那般遥不可及，但也苛刻到了极致！
寻常天麻，能保证菌丝共生稳定已属不易，其大多块茎浆汁稀薄寡淡，药性驳杂，如何称得上“地脉之华”？
普通石斛，气生根浅附，胶质稀薄，药效平平，又怎能担得起“石髓玉露之精”的称号？
这“坤元归宁饮”的核心，同样卡在了这原本几乎不可能寻得的高品质药材上！
秦望舒想着这些事情，又想起之前在鹰山山脉中发现的那几株茎秆饱满如温玉、气根虬结深入冰冷石隙、散发着清冽纯净气息的铁皮石斛！
以及那几株红褐色茎秆挺立如矛、顶端深紫苞穗华贵、底部被繁茂如白色森林般的蜜环菌丝层层包裹、块茎硕大如琥珀、半透明肉质中仿佛有光华流转、散发着浓郁蜜糖与大地精华芬芳的野生天麻！
石斛……清冽纯净如岩露！
天麻……甘醇厚重似地髓！
“至清至纯之气……深附岩髓、凝露聚气之石斛胶质！”
“厚土甘醇之精……饱吸地气、菌络通达之天麻浆汁！”
两相对照，秦望舒喃喃自语：“难道真的要等到那些药材达到年限或者彻底成熟之后才可以还原这幅古方吗？”
他坐起身子，手指再次按在了那本泛黄的残卷之上，指尖下，是残卷粗糙的纸页。
脑海中，是鹰山山脉中那似光华内蕴、却又气息澎湃的奇珍！
那困扰他数月、如同天堑般无法逾越的苛刻要求，那让他几近绝望的“百年玉斛”、“甲子天麻”、“地脉之华”、“石髓之精”……
此刻，他已经找到，证实了这药方中所写的不是传说！也不是空想！
鹰山山脉里，那些品质远超寻常、药效凝聚到近乎“异常”的石斛胶质与天麻浆汁，不正完美契合了古方残卷中对核心药引那苛刻到极致的描述吗？！
“金汤玉屏散”所需“至清至纯之气”与“厚土甘醇之精”……
“坤元归宁饮”所需“地脉甘泉之华”与“石髓玉露之精”……
答案，在他来到鹰山庄园之后就得到了解决！就在他亲手安顿、亲眼见证这些迹般生长的鹰山山脉的药材之上！顶级野生天麻、顶级野生石斛，甚至还有李轩自己搜集的仙品天麻。
但可惜，鹰山山脉的那些药材现在还没有成熟，不能直接拿来用药，因为它们药效虽好但不够凝练。而李轩提供的药材虽然药效强劲，但是和书中描写的也不完全相同，让他不敢轻易尝试。
他突感疲惫地闭上眼，身体向后靠在硬实的椅背上。冰凉的榉木椅背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寒意。
明亮的灯光笼罩着他，在身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如同窗外深沉的夜色，沉甸甸地压了下来。纵使秦望舒医术惊天，智慧四海，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两张凝聚着古人多年心血、本可泽被苍生的良方，难道真的只能永远尘封于此，沦为纸上空谈？
秦望舒仅仅握拳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突然站起身！走到靠墙的药柜前——那里存放着少许李轩拿过来的天麻块茎的切片样本。
他拿起一片天麻切片，半透明的肉质中仿佛有光晕流转，那甘醇厚重的芬芳，带着大地深处的温暖与力量……
“小轩后来放在药橱里的这些天麻质量上要比古籍中记载的更好，但是年份太短了。”
秦望舒喃喃的声音响起，“非此清冽，不足涤荡表邪！非此甘醇，难以培元固本！非此胶质，不能润泽枯涸！非此浆汁，焉能化解瘀结！这药效虽然更强，但是年份短，不知道会引起什么特殊的效果。”
“唉！”
他叹了口气，“或许在山脉里那些天麻成熟之前，小轩这天麻算是这古方复活的唯一生机了吧！不对，也不仅仅只有鹰山山脉有药，回头找人再问问，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说不定就找到了呢。”
他将那片承载着无限可能的天麻样本放回抽屉。然后，他缓缓转过身，重新走回书桌前。
目光，再次落回摊开的古针残卷上。
那两处曾经如同无底深渊般的空缺，或许不再是绝望的断点，但是也需要时间来解答！
他拿起一支笔，笔尖悬在那两处空缺之上，微微颤抖，却最终没有落下具体的药名。
良久，他只是在《金汤玉屏散》的核心空缺旁，极其郑重地写下两个小字：“斛精”。
在“坤元归宁饮”的核心空缺旁，写下：“麻髓”。
“斛精”与“麻髓”。这是古时对顶级石斛和天麻的特殊称呼。
秦望舒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去，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他看着残卷上那新写的字，眼底深处，那因岁月和遗憾而沉积的暮气，仿佛被这暂时还算遥远的希望之火点燃、驱散。
夜，还很长。但希望的灯，已经点亮，再反复琢磨琢磨就可以尝试还原了。
只是这会是秦望舒第一次制作这个两个药剂，也许不会那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