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泉河的护坡刚砌到第三段，王兵裤兜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苏震的号码，他赶紧按下接听键，就听见苏震在那头说：“王兵，罗书记和谷市长今天上午要来村里，专门为下周程委元同志的调研打前站，估计10点就到，你赶紧把村里的情况捋一捋，心里有个数，给领导汇报一下兴泉村的工作。”
挂了电话，王兵对着河水愣了两秒 —— 罗光远是平州市委书记，谷跃文是市长，两位主官一起下乡打前站，这规格比预想中高多了。他赶紧朝不远处的焦玉良喊：“焦主任，您先盯着这边的活，让年轻人别慌，该砌护坡砌护坡。我去叫梁笑把直播基地的材料准备好，再去冬黑麦基地跟省农科院的张教授打个招呼。”
焦玉良撂下手里的泥抹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好嘞！你放心去，这边有俺呢，保证不出岔子。”
王兵骑着电动车往村里赶，路过村口小卖部时，张婶正搬着纸箱往屋里运土鸡蛋，看见他急急忙忙的样子，笑着喊：“小王书记，这是咋了？跟火烧屁股似的。”
“张婶，一会儿市里领导来调研，要是问起直播卖土鸡蛋、有机玉米的事，你就说说心里话，比如现在卖鸡蛋比以前多挣多少钱，不用怕说错。” 王兵停下车，又补充道，“要是领导问起兴泉河，你也说说，以前这河啥样，现在想把它弄成啥样。”
张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俺知道！俺就跟领导说，以前俺家鸡蛋只能拿到镇上卖，一斤三块五，还得等贩子来收。现在跟着二柱子直播卖，一个鸡蛋1块五，还不用愁卖不出去，上个月光土鸡蛋就多收入了1千多！这河要是弄干净了，俺还想在河边摆个小摊，卖自家种的菜呢。”
赶到直播基地时，梁笑正帮新主播小敏磨脚本，二柱子坐在旁边记笔记，手里的笔杆都快被攥变形了。“梁总，你把咱们这阵子的销售数据、主播培训的情况整理一下，越细越好。二柱子，一会儿领导来了，你别紧张，就跟平时直播似的，唠唠种地的事，比如你以前在外打工挣多少，现在做主播挣多少，现在有多少粉，转化实实在在的流量多少。” 王兵把需求说清楚，又拿起桌上的账本翻了两页，“这账本记得不错，红笔标支出，蓝笔标收入，领导看了也清楚。”
梁笑赶紧点头：“放心吧王书记，数据我昨天刚整理好，还做了图表，谁看都明白。二柱子，你一会儿就说你小时候在兴泉河摸鱼的事，网友爱听，领导肯定也爱听。”
二柱子挠了挠头，脸有点红：“俺、俺知道了，保证不怯场。”
从直播基地出来，王兵又往冬黑麦研学基地赶。地里的冬黑麦这阵子蹿的真快，长得齐腰高，绿油油的麦叶在风里晃，张教授正蹲在田埂上，给几个村民讲怎么分辨小麦锈病。
“张教授，一会儿市里罗书记和谷市长要来，您到时候给说说冬黑麦的情况，比如产量、收益，还有咱们培育新农人的事，不用讲虚话，就说实际的。” 王兵递过去一瓶水，又指了指旁边的张老五，“老五，你也准备准备，领导要是问你种冬黑麦的事，你就实话实说之前种植物生长情况，现在这个冬黑麦品种适合兴泉种植，大概这个意思就行。”
张老五黝黑的脸上笑出褶子：“王书记，这俺会说！去年俺种了苞米，苞米不成穗，卖不上价，都做饲料了，没什么收入！今年村里让种这个冬黑麦，跟着张教授学技术，争取成功亩产量达到800，我就能多挣点，给俺家小子在县城买个自行车。”
张教授喝了口水，笑着说：“放心吧王兵，我们学院跟你们村合作大半年了，现在冬黑麦的预期亩产量、抗病性、市场价格，这些数我都能背下来，保证说得实在。”
九点五十，村口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王兵和焦玉良、梁笑、二柱子一起迎上去，三辆黑色轿车稳稳停在路边。第一辆车上下来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深灰色夹克，头发梳得整齐，眼神沉稳，正是罗光远。他身后跟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西装笔挺却没系领带，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块普通的国产机械表，正是谷跃文 —— 这位江林官场出了名的少壮派，早年在华宇银行总行做过部门副总经理，是出了名的 “懂金融、重实干”。
“罗书记，谷市长，辛苦您二位跑一趟！” 王兵快步上前，双手递过矿泉水，“村里路不好走，让您俩颠簸了。”
罗光远接过水，笑着摆了摆手：“颠簸啥？比我当年在村里上学时的土路强多了。王兵，咱们先去你那直播基地看看，我早就听说你们把农民培养成主播了，今天得亲眼瞧瞧。”
谷跃文的目光落在王兵身上，带着几分熟稔：“王书记，我跟你算是半个‘老同事’，我以前在华宇银行总行待了八年，做普惠金融。听说你也是从华宇出来的？能从金融系统考到银保委沉到基层驻村，还干出这么多事，不容易。”
王兵愣了愣，没想到谷市长会提这段渊源，赶紧点头：“是，我在华宇银行江城分行做了1年多的公司金融，2019 年我考上了银保委，去年驻村。其实基层工作没那么复杂，就是多听村民的需求，帮他们解决实际问题。”
“这话在理，” 谷跃文点点头，“走，去直播基地，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泥腿子’变成‘新农人’。”
一行人走进直播基地，小敏正好在直播，手里举着一袋冬黑麦粉：“家人们，这是俺们村自己种的冬黑麦磨的粉，没加任何添加剂，蒸馒头喷香，俺昨天吃了三个，撑得晚上没吃饭！”
直播间里的弹幕刷得飞快：“小敏真实在！”“俺买两袋，给俺娘尝尝！”“上次买的玉米甜，这次试试麦粉！”
谷跃文停下脚步，看着货架上整齐摆放的冬黑麦粉、土鸡蛋、有机玉米，又拿起旁边的销售报表，问梁笑：“这半年一共卖了多少货？村民能拿到多少分成？”
梁笑赶紧递上图表：“谷市长，这半年总营收四十六万八，利润十五万二。村民的分成是按销量算的，比如张婶家的鸡蛋，卖出去一斤给她提一块五；二柱子做主播，除了底薪，每卖出去一百块钱的货，提五块钱。上个月二柱子拿了八千多，比他以前在外打工多挣三千。”
“不错，” 谷跃文点点头，又转头问王兵，“我听说你提了个‘新农人’计划？具体是怎么回事？”
王兵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计划书，上面用红笔标着密密麻麻的条目：“谷市长，您看，我觉得乡村振兴的关键在人。现在村里不少年轻人出去打工，地里的活儿没人干，就算有人干，也还是老办法。所以我想培育‘十路人才’，让不同技能的人都能在村里找到用武之地。”
他指着草稿，一条一条解释：“第一路是农业生产经营人才，比如种冬黑麦的合作社带头人，得懂技术、会管理；第二路是农业农村科技人才，像张教授这样的专家，还有村里学了新技术的农民、大学生；第三路是乡村电商促富人才，就是二柱子、小敏、蒯叔这样搞直播的；第四路是乡村旅游发展人才，以后兴泉河整治好，我们想搞农家乐，就得有人懂运营、会服务。”
“还有乡村实用技术人才，比如会修农机、会嫁接果树的；乡村文化艺术人才，把咱村的秧歌、剪纸等非遗传下去；乡村规划建设人才，帮村里设计休闲场所；乡村公共服务人才，像村医、代课老师；乡村经营管理人才，管合作社、管公司；最后是乡村数字化人才，帮村里搞智慧农业，用大数据看天气、管庄稼。”
谷跃文听得认真，从口袋里掏出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十路人才’分类很细，没有喊空口号。那你有没有具体目标？”
“有，” 王兵的声音透着底气，“我初步计划，到 2025 年，培育‘江农英才’300 名以上 —— 这些人得是在农业领域有突出成绩的，比如能培育新品种、能带领上千村民致富的；乡村产业振兴‘头雁’1000 人以上，每个乡镇至少有十个，带领村民搞特色产业；农创客 1 万人以上，像梁笑这样回乡创业的年轻人；现代‘新农人’总量达到 10 万人以上，覆盖咱平州所有行政村。这样每个村都有懂技术、会经营的人，精准脱贫、乡村振兴就有后劲了。”
罗光远在旁边看着计划书，忍不住点头：“王兵，你这个目标很实在。10 万新农人，平均每个村二十多个，足够带动产业发展了。谷市长，你以前在银行做过，对金融支持乡村振兴有经验，正好问问他这方面的想法。”
谷跃文立刻接过话：“说到金融，王兵，你在银行待过，现在村里的合作社、直播基地这些小微企业，融资难不难？你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一提到这个，王兵眼睛亮了：“罗书记、谷市长，我还真有个建议。去年秋天，合作社要农机具，差10万块钱，去镇上农信社贷款，人家一看是村集体企业，没抵押物，直接拒了。现在小微企业贷款难啊，尤其现在是口罩时期，企业更是流动性缺乏，我就琢磨，能不能搞个‘小微企业无还本续贷’政策 —— 企业贷款到期后，不用先还本金，只要经营正常、有还款能力，银行就直接续贷，这样企业不用为了还本金到处过桥，能把更多精力放在经营上。”
他顿了顿，又说：“就拿我们传媒公司之前合作的一家本地酒厂来说，上个月有笔十万的贷款到期，要是按以前的政策，得先还本金才能续贷，可酒厂老板刚进了一批酿酒设备，手里没那么多现金，只能去借高利贷过桥。要是有了银行的无还本续贷政策，直接续贷，既省了利息，又不用耽误经营。我觉得这个政策要是在全市推广，能帮不少小微企业解决周转难题。”
“那你觉得这个政策怎么落地才好？” 谷跃文追问，“会不会有风险？”
“风险肯定有，但能控制，” 王兵坦诚道，“第一，得明确准入条件，比如企业经营满两年、连续盈利、无不良信用记录，这样能筛掉风险高的企业；第二，简化审批流程，现在贷款审批得跑三四趟，提交七八份材料，要是能线上申请、线上审批，能省不少时间；第三，给银行风险补偿，比如企业还不上贷，财政能补一部分，这样银行才敢贷、愿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