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衾微动,窸窣之声宛如春蚕食叶。
陈默心中方一松懈,闻声登时又提了起来。
他只觉身畔那人缓缓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的窈窕身影如今竟是面朝他了。
陈默大气也不敢出,依旧双目紧闭,竭力将呼吸放得平缓悠长,佯作早已酣睡的模样。
可那窸窣之声并未就此停歇。
布料摩擦之声再度响起,身旁的白晓琳竟是毫无预兆地坐起了身子。
陈默心中大骇,身子绷得愈发僵直。
她要做什么?
他能感到白晓琳坐起之后并未立时有所动作,只静静地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
她,在看自己。
陈默死死阖着眼,一动也不敢动。
他只盼自己这装睡的本事能过关,能瞒过这位心智如妖的师姐。
“你睡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幽幽响起。
陈默哪里敢回应半个字。
他此刻唯一的念头便是将这“酣睡”二字演到极致。
白晓琳似乎轻哼了一声,那声音极淡,听不出是讥诮还是不屑。
她又道:“你身上这股气味……到底是何物?”
陈默心中一咯噔,仍是强自镇定,不言不动。
他身上能有何气味?无非是这些时日浸泡药浴,吞服丹丸,浸入骨髓的一股药香罢了。
哪里还有别的气味?自己有体味?
“平日里离得远……”白晓琳的语声更近了些,仿佛俯下身来在他颈边轻轻嗅探,“此刻近了……当真好闻。”
陈默脑中一片纷乱,全不明白她话中之意。
然而接下来发生之事,更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所有揣度。
他只觉身旁的床铺微微一沉,那坐起的身子似乎又缓缓躺了下来。
可这一次,她并未回到原先的位置。
陈默尚未来得及思索,便觉一条手臂温软滑腻,已轻柔地环上了他的腰间。
他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这一刹那凝固了。
紧接着,一腿修长,带着惊人的弹性,也随之搭在了他的腿上。
下一刻,一个柔软而又带着一丝清凉的娇躯就这么严丝合缝地贴了上来。
“嗡”的一声,陈默脑中霎时间一片空白。
她……她竟抱住了自己!
温热柔软的触感从身体接触的每一寸肌肤传来,那感觉清晰得让他头皮发麻。
他能清楚地感到她那丰盈紧紧抵着自己,能感到她平坦温润的小腹贴着自己的腰侧。
甚至能感到她呼出的气息带着兰草般的清香,一下,又一下,轻柔地吹拂在自己的后颈上,激起一阵阵细密的战栗。
更要命的,是她身上那股独特的体香。
那幽香本已撩人心魄,此刻二人肌肤相亲更是浓郁了十倍不止。
香气仿佛有了实质,化作无数无形的丝线无孔不入地钻入他七窍,缠绕他四肢,将他牢牢缚住,熏得他头脑发晕,周身都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之感。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他陈默不过一介炼气三层的低阶修士,一个身份卑微任人鱼肉的试药童子。
而她,是高高在上的炼丹天才,是半步筑基的大修士,是云端仙子般的人物。
二人之间,隔着天壤云泥之别。
可现在,她却像一只寻求温暖的幼猫,又像一个抱着心爱玩偶的稚童,就这么紧紧地抱着自己。
就在陈默心乱如麻,手足无措。
不知该推开还是该僵持下去之时,他忽闻白晓琳将臻首埋入他的颈窝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动作仿佛是在品鉴什么世间罕有的异香。
随即,一声轻柔而又满足的嘤咛自他耳畔响起。
那声音极轻,带着一丝慵懒的鼻音,与她平日里那清冷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调判若两人。
这声音入耳,陈默只觉一股电流自尾椎窜起,浑身不由自主地一颤。
他心中哀嚎一声,暗道:完了!
少年人气血方刚,骤然受此撩拨,哪里还把持得住?
登时便有了不该有的景况。
他羞惭无地,恨不得此刻脚下便是万丈深渊好让自己坠入其中,摔个粉身碎骨也胜过眼下这般难堪。
所幸,白晓琳在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哼后,竟再无别的动作。
她似乎寻到了一个极为舒适的姿势,就这么抱着他,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陈默彻底傻了。
她……她睡着了?
她费了这般周折,又是审视,又是嗅闻,最后将自己如八爪鱼一般缠住,竟只是为了睡觉?
她当真只是将自己当作了一个大号的、有温度的、气味好闻的抱枕?
念及此处,陈默又是羞愤又是无奈。
他如今的身量,经药浴淬炼虽比同龄人结实不少,但骨架尚未完全长开,比起身形高挑的白晓琳确实要小上一号。
此刻被她这么手脚并用地抱着,可不就是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人形抱枕么。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生怕稍有异动便会惊醒了身后这位喜怒无常的姑奶奶。
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白晓琳自己枕着锦枕,身上还盖着半幅锦被,睡得安然惬意。
而他陈默,却被挤在床沿,头颅半悬,身上空空,暴露在微凉的夜气里,姿势别扭到了极点。
不过奇怪的是,白晓琳的身子触感虽微凉,但紧贴着他却又有一股暖意源源不断地传来,倒让他并不觉得寒冷。
时间便在这般古怪的静默与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淌。
起初的惊慌、羞耻、燥热,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所取代。
这一日,他经历了太多。
从那血淋淋的肾,到万婴堂的人间惨状,再到肉蒲团的惊天秘闻,他的心神早已是疲惫不堪。
此刻,被这股奇异的体香包裹着,感受着身旁那平稳的呼吸与心跳,他那根紧绷了一整天的弦竟鬼使神差地一丝一丝放松了下来。
初时煎熬,渐而麻木,到了后来心头那万千杂念竟也渐渐淡去。
眼皮重逾千斤,神智渐趋模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竟就这么维持着僵硬而别扭的姿势,在这沁人心脾的幽香与挥之不去的温软中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