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重叠的、充满了亘古悲伤与愤怒的低语,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着林晚星的灵魂。觅光者们从断碑的阴影中缓缓浮现,它们没有具体的形态,如同摇曳的黑烟,唯有面部那燃烧的幽蓝火焰,传递着清晰无误的憎恶与一种……令人心碎的渴望。
为首的那个凝实觅光者,它指向林晚星的手臂微微颤抖,那幽蓝的火焰剧烈跳动,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滔天的情绪。
“你身上的光……让我……想起了……被背叛的……誓言……”
林晚星僵立在原地,心脏狂跳,脑海中却异常清明。壁画带来的冲击与眼前觅光者的话语相互印证,一个可怕的、颠覆性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型。她强迫自己压下恐惧,没有立刻动用力量对抗,而是尝试去“倾听”,去理解这份悲伤与愤怒的源头。
她手背上的火焰虚影自主地散发出温和的、不带攻击性的光芒,银灰色的调和之力在她周身流淌,并非构筑防御,而是化作一种理解的桥梁。
“什么誓言?”林晚星的声音在混乱的能量乱流中显得清晰而稳定,“谁背叛了你们?”
那觅光者首领似乎愣了一下,幽蓝的火焰闪烁不定。周围的觅光者们也发出了更加躁动不安的低语,但它们并未立刻攻击,仿佛晚星身上那纯净的初火之光,以及她试图沟通的姿态,触动了它们某些尘封的记忆。
“誓言……守护……光明……与生命……”首领的低语带着破碎的回音,仿佛在努力回忆着早已模糊的过往,“我们……曾是……‘耀灵’……初火之主的……卫士……”
耀灵?初火之主?林晚星心中剧震!这与壁画的上半部分对应上了!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追问,同时示意身旁同样震惊的沈墨初保持冷静。
“黑暗……来自内部的……黑暗……”首领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寂灭’……它伪装成……平衡的……伙伴……却在初火……最炽盛时……露出了……獠牙!”
“它蛊惑了……那些软弱的人类……他们……背叛了誓约……用我们敬奉的……初火之力……结合‘寂灭’的诡计……将吾主……封印……将我们……打落尘埃……化为这……憎恶光明的……丑陋形态!”
它的叙述与壁画的下半部分完全吻合!不是外敌入侵,而是内部的背叛!“寂灭”并非与“初火”共同维持平衡的伙伴,而是潜伏的背叛者!守秘人的先祖,那些被蛊惑的人类,参与了这场针对初火之主及其族群的镇压!
所以,沉眠之湖底下关押的,根本不是什么恐怖的外来“囚徒”,而是被背叛、被封印的初火之主!而这些充满怨恨的觅光者,就是当年追随初火之主的“耀灵”所化!
那么,她们这些所谓的“守火人”遗脉,体内流淌的,难道是……当年那些背叛者的血脉?她们世代守护的,竟然是一座镇压着光明与生命源头的监狱?!
这个认知如同最冰冷的刀刃,剖开了林晚星一直以来的信念。她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
沈墨初的脸色也同样苍白,他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眼神中充满了信仰崩塌的震撼与痛苦。守秘人世代传承的荣耀与职责,其基石竟然建立在如此黑暗的背叛之上?
“现在……你明白了吗?”觅光者首领那幽蓝的火焰“注视”着林晚星,悲怆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快意,“你们这些……背叛者的后裔……身上却闪烁着……吾主的光芒……这是何等……讽刺……”
“留下来……用你的光……你的血……赎罪……与我们一同……诅咒这……背信弃义的世界!”
周围的觅光者们发出附和般的嘶嚎,阴影身躯开始膨胀,浓郁的怨恨能量如同实质的潮水,向两人涌来!它们不再犹豫,要将这两个流淌着背叛者血液、却拥有着它们昔日信仰之光的后裔,拖入永恒的怨恨深渊!
“等等!”林晚星猛地抬起头,眼中虽然充满了混乱与痛苦,却依旧保持着最后的理智与坚定,“如果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霍元老,现在的守秘人领袖,他想要打破封印,与湖底的存在做交易,这难道不是你们复仇的机会吗?!”
她必须争取时间!也必须弄清楚霍元老的真正目的!
觅光者首领的动作顿住了,幽蓝火焰剧烈摇曳,似乎在思考。
“那个……被‘寂灭’碎片污染的……蠢货?”它的低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一丝忌惮?“他以为……凭借那点污秽的力量……就能与吾主……谈条件?”
“他不过是想……取代旧的封印……建立以他为主的……新秩序……将吾主……变成他力量的……源泉……”
“痴心妄想!吾主的愤怒……会将他和他的野心……一同焚尽!”
林晚星明白了。霍元老并非想要释放初火之主,而是想利用寂灭碎片污染后的力量,以一种更“安全”的方式掌控并汲取初火之主的力量!这比单纯的镇压更加恶劣!
“所以,你们恨他,也恨我们这些后裔。”林晚星深吸一口气,手背上的火焰虚影光芒内敛,却更加凝实,“但复仇和诅咒,能让初火之主获得自由吗?能让逝去的荣耀回归吗?”
她向前一步,尽管面对无数充满恶意的觅光者,她的声音却异常清晰:“我的力量,源自初火。我的记忆,曾被篡改。但我的意志,属于我自己。”
“如果历史真的如你们所说,那么,错误已经铸成。是继续沉沦在怨恨中,让背叛的循环永无止境,还是……寻找一条不同的路?”
觅光者们骚动起来,低语声变得更加混乱。那首领幽蓝的火焰死死地“盯”着林晚星,仿佛在评估她话语中的真诚。
“不同的……路?”它的声音带着讥讽,“就凭你……这渺小的……背叛者后裔?”
“就凭我。”林晚星迎接着它的“目光”,毫不退缩,“就凭我体内流淌的,既是背叛者的血,也是……被封印者的火。”
“就凭我,不想再重复过去的错误,不想让仇恨吞噬一切。”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缕纯净的淡金色初火悄然燃起,温暖而坚定。
“告诉我,如何才能打破这个循环?如何才能……终结这场持续了无数岁月的悲剧?”
断碑峡谷的能量乱流在周围呼啸,觅光者们沉默着,只有那幽蓝的火焰在林晚星掌心的初火映照下,明灭不定。
良久,那觅光者首领发出了意义不明的、仿佛叹息般的低吟。
“方法……并非没有……”
“但需要……巨大的……代价……”
“而且……需要……钥匙……”
它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晚星身上,幽蓝的火焰仿佛穿透了她的灵魂,看到了她手背上那新生的火焰虚影,以及她灵魂深处某些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东西。
“你……或许……就是那把……钥匙……”
“但首先……你需要……真正地……‘看见’……”
“看见……历史的真相……看见……湖底的……‘祂’……”
话音未落,整个断碑峡谷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远处,沉眠之湖的方向,传来了震耳欲聋的、仿佛天地撕裂般的轰鸣!
一股远比“囚徒”(初火之主)意志更加冰冷、更加纯粹、充满了终结与虚无意味的恐怖气息,如同苏醒的灭世巨兽,猛地从湖心深处爆发开来!
是“寂灭之核”的力量!被霍元老彻底引动了?!
与此同时,林晚星感觉到,静渊留给她的那枚用于返回的白色玉符,在她怀中骤然变得滚烫,然后……咔嚓一声,碎裂成了齑粉!
霍元老……他不仅引动了寂灭之核,还远程摧毁了她返回的通道!他要将她彻底困死在这里!
觅光者们在这突如其来的剧变与那纯粹的寂灭气息冲击下,发出了惊恐与愤怒交织的尖啸,它们的身影开始变得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溃散!
那首领深深地“看”了林晚星一眼,幽蓝的火焰中情绪复杂难明。
“时机……到了……却也……晚了……”
“去找……‘观星者’的……遗产……”
“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
它的身影随着话音,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迅速变淡、消散。其他的觅光者也纷纷尖啸着,重新隐没于断碑与乱石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峡谷的震动缓缓平息,但那弥漫在天地间的寂灭气息,却如同冰冷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所有生灵的心头。
林晚星和沈墨初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凝重。
历史的真相残酷得超乎想象,霍元老的行动比预计的更加疯狂,而他们,似乎被卷入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漩涡中心。
“观星者的遗产……”林晚星重复着觅光者首领最后的话语,看向沈墨初,“那是什么?”
沈墨初摇了摇头,脸色凝重:“从未听说过。议会典籍中,只有‘观星殿’的记载,与‘守墓人’有关。‘观星者’……或许是更古老的称谓。”
他望向沉眠之湖的方向,那里天空的颜色似乎都变得更加暗沉。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霍元老引动了寂灭之核,这里很快就会变成风暴中心。”他顿了顿,看向林晚星,眼神复杂,“而且,我们需要找到那个‘遗产’。它可能是我们扭转局面的唯一希望。”
林晚星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纷乱。真相的重量几乎要将她压垮,但她也清楚地知道,此刻绝不能倒下。
她搀扶住伤势未愈的沈墨初,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片被遗忘的断碑。
历史的尘埃之下,埋葬着血与火的誓约。而她们这些后裔,是选择继续在谎言中沉沦,还是背负起这沉重的真相,去开辟一条救赎与终结之路?
答案,或许就藏在那个未知的“观星者遗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