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重幻境的破碎,带来的并非解脱,而是更深沉的疲惫与警惕。灵魂裂痕如同被撕扯过的伤口,在初火之力强行驱散幻象的余波中隐隐作痛。而“姐姐”最后那句“小心影子里的‘另一个’”的警告,更是在她心底投下了一片难以驱散的阴霾。
她低头凝视着脚下那片在混沌梦境中依旧忠实地跟随她的影子。它的轮廓似乎确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凝实,边缘那些细微的、仿佛拥有自主生命般的黑色触须,在梦境底色的映衬下,摇曳得更加肆无忌惮。它们像是在汲取着这片梦境空间的力量,又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虚弱。
这不是错觉。灵魂的创伤,确实让某种源自阴影底层、与她自身紧密相连却又异常危险的东西,获得了滋生的土壤。
不容她细究,周围的混沌能量再次剧烈沸腾,色彩疯狂混合、分离,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新的景象以更凶猛、更不容抗拒的姿态,强行凝聚、固化!
冰冷刺骨的湖水瞬间淹没了她的感官!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远处一点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金色光芒在摇曳。
沉眠之湖!
梦茧竟然将她内心深处最恐惧、最不愿回顾的场景——沉眠之湖的湖底,初火祭坛之战的核心战场——完美地复刻了出来!
水压巨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碾碎。亡者的低语如同无数冰冷的虫子,试图钻入她的耳膜,侵蚀她的意识。而在那黑暗的中央,那片停滞的、封印着顾云深和“虚无之影”的漩涡,正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与死寂。
更让她心神俱震的是,她“看”到了顾云深。
他不是封印时的决绝背影,而是……正在被那片虚无漩涡缓慢吞噬、溶解的过程!他的身体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化为黑色的尘埃,飘散在冰冷的湖水中,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碎的寂寥。他的嘴唇微动,没有声音,但晚星却清晰地“听”懂了他的话语:
“林晚星……救救我……好冷……好孤独……”
不!这不是真的!这只是幻象!
林晚星在心中疯狂呐喊,初火之力应激而起,试图再次撕裂这残酷的梦境。金色的光芒从她体内迸发,驱散了部分靠近的亡者低语和冰冷的湖水。
然而,这一次,幻境远比第一重更加顽固!它仿佛扎根于她最深的恐惧与愧疚之中,初火的光芒竟无法像之前那样轻易将其驱散!那漩涡,那正在消逝的顾云深,依旧清晰地存在于眼前,并且,那吞噬的过程似乎因为她的抗拒而加速了!
“放弃吧……”一个冰冷、扭曲,仿佛由无数亡魂杂糅而成的声音,在她意识中直接响起,充满了诱惑与恶意,“抵抗只会让他更加痛苦……接受吧,这才是‘真实’……他因你而牺牲,因你的弱小和无能……你永远也救不了他……”
灵魂裂痕处传来钻心的剧痛,仿佛有无数黑色的细针在同时穿刺。林晚星能感觉到,自己调动的初火之力,在流经裂痕时,竟有一小部分被那缠绕其上的、带着虚无与破灭气息的黑色“藤蔓”悄然吸收、转化,反而加强了这片幻境的力量!
这幻境不仅在攻击她的情感弱点,更在利用她灵魂的创伤,放大她的恐惧,削弱她的力量!
“呃啊——!”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在冰冷的湖水中微微蜷缩,金色的光芒明灭不定。
不能这样下去!织梦婆说过,执着于“清醒”和强行抵抗,可能会迷失。这片幻境的力量源泉,是她内心的愧疚与对顾云深下落的恐惧。强行对抗,等于是在与自己最脆弱的部分角力,只会让裂痕加剧,让隐藏在影子里的“另一个”获得更多可乘之机。
必须……换一种方式。
她猛地停止了对幻境的直接对抗,收敛了大部分外放的初火之力,只保留最核心的一缕护住心脉与灵台。她强迫自己抬起头,不再逃避,而是直视着那正在被吞噬的“顾云深”,直视着那片代表终极虚无的漩涡。
冰冷与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的意识淹没。灵魂裂痕疯狂示警,影子的轮廓在她脚下兴奋地扭曲、扩张。
但她没有退缩。
她回忆着顾云深最后那一刻的眼神,那解脱而寂寥的笑容,那句“破灭的尽头是守护”。那不是绝望的哀嚎,而是带着觉悟的抉择。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湖水”(梦境模拟的触感),用尽全部的心力,对着那片幻象,也是对着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执念,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知道……这不是真的他。”
“我承认我的弱小,承认我的愧疚……但我不会被困于此。”
“顾云深的选择,是他的道。而我的道,是承载初火,守护他所守护的这个世界,并且……我一定会找到方法,将他带回来!”
“这片虚无,困不住他,更困不住我!”
没有愤怒的火焰,没有强行的净化,只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比清晰的认知与宣告。这不是对抗,而是……“理解”与“超越”。
奇迹般地,当她不再试图撕裂幻境,而是选择直面并超越构成这片幻境的情感根源时,那顽固的、汲取她恐惧而强大的湖底景象,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
亡者的低语变得混乱,冰冷的湖水温度回升,那吞噬顾云深的漩涡旋转速度骤减,甚至其内部的黑暗都变得稀薄了一些!而那个正在消逝的“顾云深”幻影,脸上寂寥的表情微微变化,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欣慰的神色,随即如同烟雾般消散。
幻境没有立刻破碎,但其根基已然动摇。它不再能轻易撬动林晚星的心防。
就在这片剧烈波动、即将转换的幻境边缘,林晚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杂质”。那是一缕极其微弱、但与这片由她心象编织的梦境格格不入的、带着明确寂灭与贪婪意味的精神印记!它像一条狡猾的毒蛇,潜伏在幻境的表层之下,似乎在窥探着什么,又像是在……引导着幻境走向更绝望的方向!
是玄咎!或者是他手下那个潜入第三个梦茧的人!他们果然在利用梦茧的特性,不仅在进行自己的试炼,还在试图干扰、甚至扭曲他人的心象,以此寻找“真实之泪”的线索,或者……直接摧毁竞争对手!
林晚星眼中寒光一闪,正欲催动初火之力追踪那缕精神印记,脚下的影子却猛地传来一阵异常的悸动!
那凝实的影子轮廓,边缘的黑色触须以前所未有的幅度疯狂舞动起来,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吞噬欲望,如同饥饿的野兽,顺着她与影子那无形的连接,反向冲击着她的意识!它的目标,赫然正是那缕属于敌人的寂灭精神印记!
这影子里的“另一个”,竟然对寂灭之力有着如此强烈的渴望?!
林晚星心中警铃大作,强行压下了影子传来的本能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打草惊蛇。
而就在她压制影子异动的这片刻耽搁,第二重湖底幻境终于支撑不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周围的景象再次归于混沌,但这一次,混沌之中,隐约浮现出了一扇由流动的七彩光芒构筑而成的、更加凝实、也更加危险的门户。
门户之后,传来了更加古老、更加悲伤,却也更加……“真实”的气息。那是梦茧的第三重,也是最核心的试炼。
同时,林晚星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面青铜手镜里的“影偶衣角”,对那扇门户后的气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近乎哀恸的共鸣。
“真实之泪”,或许就在门后。
但她没有立刻踏入。她站在原地,微微喘息,感受着灵魂裂痕因刚才的意志对抗而传来的阵阵虚弱痛楚,以及脚下影子那蠢蠢欲动、难以完全压制的贪婪。
前有未知的核心试炼,侧有虎视眈眈的敌人,内有灵魂创伤与影子异变的隐患。
这第三重门,是通往希望的契机,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