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的转换不再是粗暴的撕扯,而是如同被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引导着,穿过了一条由无数破碎镜面与黯淡星辉构成的短暂甬道。当林晚星的双脚再次踏上“实地”时,那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与苍白阳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实的、带着湖水湿冷与焦土气息的微风。
她回到了沉眠之湖的区域,但并非湖底,也不是望湖堡。
眼前是一片位于湖畔丘陵的洼地,四周是扭曲焦黑的树木与崩裂的岩石,显然不久前经历过能量风暴的肆虐。天空依旧是那片永恒的暮色,但比望湖堡所见要明亮些许,铅灰色的云层缓慢翻滚,透下稀薄而真实的光线。
她活着出来了。从那个诡异的镜像空间,从“囚徒”意志的追击下。
代价是……
林晚星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那道浅白色的“破灭”烙印疤痕依旧存在,但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与波动,仿佛真的只是一道普通的旧伤。顾云深留下的最后力量,为了送她离开,似乎彻底耗尽了。
而更让她心脏骤停的是——脑海中,那枚代表姐姐林朝月灵魂碎片的暗红坐标,变得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感知,并且……静止了。不再移动,不再闪烁,如同风中残烛,只剩一点即将熄灭的余烬。
姐姐……为了给她指引方向,输送那丝关键的初火之力,恐怕已经……
巨大的悲伤与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踉跄一步,扶住旁边一块焦黑的岩石,才没有瘫倒在地。眼泪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水渍与灰烬。
她最终还是没能救回姐姐。甚至,可能是姐姐用最后的存在,换取了她的逃生。
就在她被悲伤吞噬之际,体内那丝由姐姐传递而来的、极其微弱的初火之力,忽然自行流转起来。它如同一点星火,点燃了她干涸的经脉与空虚的灵台。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雏鸟破壳般的鸣响,从她手背上传来。
林晚星抬起手,只见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烬染之瞳”印记,此刻正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银灰色的底色依旧,但其上流转的淡金色纹路却变得更加清晰、明亮,并且,在那金银交织的光芒深处,一点极其微小的、纯粹由光芒构成的火焰虚影,正在缓缓成型、跳动!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与脚下的大地,与远处那片沉眠之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更加紧密而清晰的连接。不再是之前那种需要刻意引导、如同垂钓般的微弱感应,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如同呼吸般的自然交融。
她能“听”到更远处湖床基石的“呼吸”,能“看”到空气中游离能量流动的轨迹,甚至能隐约感知到望湖堡方向那笼罩着的、带着约束意味的守护结界。
她的力量……在经历了“破灭”与姐姐牺牲的洗礼后,非但没有消失,反而以一种全新的、更加本质的方式……重生了?
那点在她灵魂深处潜伏的黑暗杂质,在这新生的、更加纯净而强大的初火之力照耀下,彻底失去了所有声息,仿佛被彻底净化、湮灭,又或者……是以一种她尚未理解的方式,融入了这新生的力量体系之中?
林晚星尝试调动这新生的力量。心念微动,手背上的火焰虚影便轻轻摇曳,一股温暖而磅礴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之前消耗的精神力与体力都在快速恢复。银灰色的调和之力变得更加得心应手,仿佛成为了她意志的延伸,无需刻意操控,便能自发地抚平周围环境的能量躁动,甚至……能轻微地影响那些飘荡的亡者低语,让它们变得平和。
她抬起手,指尖一缕淡金色的火焰悄然燃起,并不灼热,却散发着纯净的净化意志与稳固的存在感。
这不再是“初火之烬”,而是……初火新生?
就在她沉浸于自身变化时,一阵微弱而急促的呻吟声,从不远处的一个浅坑中传来。
林晚星心中一凛,立刻收敛气息,警惕地望过去。
只见浅坑中,一个身影正艰难地试图撑起身体。那人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守秘人服饰,浑身沾满泥泞与干涸的血迹,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正是之前被霍元老带走治疗的——沈墨初!
他怎么在这里?!而且还伤得这么重?看这样子,根本不像是经过妥善治疗,倒像是经历了另一场恶战,然后被随意丢弃在此处!
林晚星立刻冲了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沈墨初!你怎么样?”
沈墨初抬起头,原本冷峻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神涣散,充满了疲惫与……一丝深藏的悲凉。他林看到晚星,涣散的眼神凝聚了一瞬,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更深的复杂。
“是……你……”他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你……没事……就好……”
“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霍元老呢?”林晚星急切地问道,同时尝试将新生的初火之力渡入他体内,为他稳定伤势。
她的力量一进入沈墨初体内,便感觉到一股极其阴寒、充满腐蚀性的能量盘踞在他的心脉附近,不断吞噬着他的生机——是之前“阴影蚀痕”的残留,而且似乎变得更加恶毒了!霍元老所谓的“最好的治疗”根本就是谎言?或者说,治疗过程中发生了变故?
沈墨初感受到那股温暖而纯净的力量,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但随即化为苦涩。
“议会……分裂了……”他艰难地开口,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霍元老……他……不再是……以前的……霍元老了……”
“他……想利用你……和湖底的……东西……达成……某种……交易……”
“我……阻止……被他……”
他的话断断续续,但透露出的信息却让林晚星遍体生寒!
议会分裂?霍元老背叛?他想和“囚徒”做交易?沈墨初是为了阻止他,才被打成重伤,丢弃在这里等死?
所以,从一开始,霍元老所谓的“修补裂缝”、“拯救生灵”都可能是假的?他的真正目的,一直都是利用她这把“钥匙”,去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沈墨初,这个一直被她心存疑虑的人,反而在关键时刻站在了她这边?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林晚星一时难以消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破空之声!几道强大的能量波动正在迅速靠近!方向正是望湖堡!
是霍元老的人找来了?还是议会另一派的人?
林晚星脸色一变。她和沈墨初现在状态都极差,绝不能被发现!
她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沈墨初,又感受了一下体内新生的、却尚未完全熟悉的力量,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她必须带他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弄清楚真相,治好他的伤!
她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将新生的初火之力与银灰调和之力结合,在两人周围构筑了一个薄薄的、却极其稳定的隐匿结界。结界的气息与周围的环境完美融合,仿佛他们只是洼地中的两块普通石头。
几乎是结界成型的瞬间,三道穿着守秘人服饰的身影便落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为首之人,正是静渊!他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手中托着一个罗盘状的法器,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能量痕迹到这里就消失了。”一名随从低声道。
静渊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缓缓扫过林晚星和沈墨初藏身的浅坑方向,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简单的隐匿结界。
林晚星屏住呼吸,将力量运转到极致,结界纹丝不动。
静渊的目光在那边停留了数秒,最终缓缓移开。
“分头搜索。她应该还没走远,而且……可能带着重伤的沈墨初。”静渊的声音毫无感情,“找到后,元老有令——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林晚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霍元老,果然要灭口!
静渊三人身形闪动,朝着不同方向掠去。
直到他们的气息彻底消失,林晚星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情却更加沉重。
她看了一眼怀中因伤势过重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沈墨初,又望向暮色沉沉的天空。
前路茫茫,危机四伏。议会内部分裂,霍元老包藏祸心,“囚徒”在湖底虎视眈眈,姐姐生死未卜……
但她还活着。她拥有了新的力量。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一切的棋子。
她轻轻擦去沈墨初脸上的污迹,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
“我们走。”
她低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茧重生后的坚定与决绝。
灰烬之中,新火已燃。
而这火焰,必将焚尽所有阴谋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