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二楼的窗棂还沾着晨露，风一吹，带着点凉丝丝的水汽扑在脸上。赤炎靠在门框上，看着青珞坐在桌旁翻青岚刚送来的竹简，眼神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那姑娘把头发松松地挽了个髻，碎发垂在脸颊边，被阳光染成了浅金色，连翻竹简的动作都轻得像怕碰坏了什么宝贝，跟昨晚举着玉璜爆发出白光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青珞突然抬头，正好撞进赤炎的视线里。他像被抓包的小偷似的，猛地别过头，耳朵尖悄悄红了，嘴里还硬撑着：“谁盯着你看了！我是看你翻竹简的样子太慢，跟蜗牛似的，急人！”
青珞被他逗笑了，把手里的竹简往桌上推了推：“这上面写的都是感应龙脉的法子，好多字我都不认识，不得慢慢看嘛。倒是你，伤口还疼不疼？刚才在楼下那么激动，别又把伤口扯裂了。”
提到伤口，赤炎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刺痛——刚才看到幽昙的人影，光顾着急了，忘了这茬。可他还是梗着脖子说：“这点疼算什么！我当年在边境跟蛮族打仗，胳膊被砍得比这深多了，照样挥刀砍人！”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青珞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胳膊上的绷带，动作轻得像碰易碎的瓷器，“现在你要是伤得动不了，谁护着我和青岚先生？”
她的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隔着绷带都能感觉到。赤炎的胳膊瞬间僵住了，连呼吸都放轻了些，怕一动就惊到她。他低头看着青珞的发顶，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木香——不是九域的草药味，是她从现代带来的洗发水味道，淡淡的，像春天的青草，好闻得很。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赤炎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跟刚才跟幽昙较劲时的凶巴巴模样，完全是两个人，“你也别老盯着竹简看，眼睛该累了。青岚先生不是说了嘛，感应龙脉急不来，得慢慢来。”
青珞点了点头，又坐回桌旁，却没再翻竹简，而是拿起了放在一边的玉璜。阳光落在玉璜上，折射出温润的光，映得她的指尖都泛着白。她摩挲着玉璜内侧的“月”形符号，小声说：“我就是有点着急……幽昙的人都找到驿站来了，要是我能早点学会感应龙脉，就能早点帮上你们，也不用总让你受伤了。”
赤炎走到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黑——昨晚她就没睡好，一会儿担心幽昙，一会儿又琢磨龙心的事，眼下都能看到细细的黑眼圈了。他心里有点疼，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笨笨地说：“你不用急着帮我们，我们护着你是应该的。再说了，你昨晚不是已经很厉害了嘛，那么多蚀妖都被你净化了，比我砍得还快！”
“那是靠玉璜，不是靠我自己。”青珞轻轻摇了摇头，把玉璜举到阳光下，看着光在掌心流转，“我想靠自己的本事保护你们，不想总做那个躲在后面的人。就像你说的，你是武将，要护着我们；我也想做点什么，不想让你们白受伤。”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小锤子似的，一下下敲在赤炎的心上。他看着青珞认真的眼神，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荒野里见到她的模样——那时候她穿着奇怪的衣服，吓得脸都白了，连路都走不稳，可就算那样，看到蚀妖要扑过来，还是下意识地把身边的小兽护在身后。
这姑娘，从来就不是只会躲的人啊。
“行！”赤炎突然一拍桌子，吓得青珞手一抖，玉璜差点掉在桌上。他赶紧伸手扶住，又放轻了语气：“我是说，你想学防身术，我教你！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咱们在院子里练半个时辰，先学怎么躲，再学怎么用刀——虽然你力气小，可学点本事总没错，以后遇到小蚀妖，也能自己应付！”
青珞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星星落进了眼里：“真的吗？你愿意教我？”
“废话！”赤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阳光落在他脸上，把刀疤都衬得柔和了些，“我赤炎教出来的人，还能差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练刀可疼了，你要是哭鼻子，我可不会哄你！”
“我才不会哭鼻子呢！”青珞把玉璜小心地收进怀里，双手撑在桌上，眼神亮晶晶的，“不管多疼，我都能坚持！”
看着她这副模样，赤炎心里的那点担忧突然就散了。他原本还怕青珞会因为“龙心”的事压力太大，怕她会后悔，可现在看来，这姑娘比他想的要坚强得多——就像崖边的小草，看着软，风再大也能扎根。
两人正说着话，楼下突然传来王大叔的声音：“赤炎小哥！青珞姑娘！粥煮好了，快下来吃啊！”
“来了！”赤炎应了一声，站起身时，胳膊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青珞赶紧扶住他的胳膊，眉头皱得紧紧的：“你慢点！都说了要注意伤口，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没事没事，小伤而已。”赤炎摆了摆手，却还是顺着她的力道慢了些，“走，先去喝粥，喝完了我教你扎马步——这可是基础，练好了才能学别的！”
下楼的时候，青岚已经坐在桌边了，面前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他看到两人下来，抬头笑了笑：“正好，我刚想叫你们。这粥里放了点温和的草药，能补灵力，青珞你多喝点。”
“谢谢青岚先生。”青珞接过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赤炎坐在她旁边，也顾不上烫，呼噜呼噜地往嘴里灌，眼睛却总往她碗里瞟——见她只喝粥，没怎么吃碟子里的小菜，就夹了块酱肉放在她碗里：“多吃点肉，才有力气练扎马步，不然练一会儿就腿软。”
青珞看着碗里的酱肉，心里暖暖的。在现代的时候，爸妈也总这样，把好吃的往她碗里夹；到了九域，赤炎也总记着她的口味，知道她喜欢吃酱肉，每次有这菜，都会多给她夹点。
“对了，”青岚放下粥碗，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放在桌上，“这里面是我画的简易龙脉图，标注了附近几个比较弱的龙脉节点，你下午要是有精神，我们可以去附近看看，试着感应一下——刚开始不用急着引导，能感觉到灵气流动就行。”
“好！”青珞赶紧点头，把布包小心地收起来，生怕弄丢了。赤炎看着她这副郑重的样子，心里又软了——这姑娘就是这样，不管对什么事，只要答应了，就会拼尽全力去做。
吃完粥，青岚要去驿站附近打探幽昙的消息，赤炎就带着青珞去了后院的空地上。他先给她示范怎么扎马步：“双脚分开，跟肩一样宽，膝盖弯曲，别超过脚尖，腰要直，手放在腰间——对，就是这样！”
青珞照着他的样子站好，可没坚持一会儿，腿就开始抖了。她咬着牙想撑住，额角的汗都流了下来，却还是忍不住说：“好难啊……腿好酸……”
“难才要练！”赤炎站在她对面，虽然语气硬，却还是放轻了要求，“先坚持一炷香的时间，要是实在撑不住，就歇会儿——别硬扛，练伤了反而不好。”
青珞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继续咬牙坚持。阳光越来越烈，晒得她脸颊通红，汗顺着脖子往下流，浸湿了衣领。可她看着对面赤炎认真的眼神，就不想放弃——他都愿意忍着伤口的疼教她，她怎么能轻易认输？
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青珞刚想坐下，腿一软就往旁边倒去。赤炎眼疾手快，赶紧冲过去扶住她，掌心碰到她胳膊上的汗，滚烫滚烫的：“说了别硬扛！你看你，脸都白了！”
“我没事……就是腿有点酸。”青珞靠在他怀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阳光的味道，心里突然就踏实了。她抬头看着赤炎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点凶劲的眸子，此刻满是担忧，连眉峰都皱了起来。
“还说没事！”赤炎把她扶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又去井边打了桶凉水，用布巾浸湿了给她擦脸，“你这姑娘，怎么跟我一样爱硬扛？练功夫是循序渐进的，不是一天就能学会的！”
青珞任由他给她擦脸，凉丝丝的布巾敷在脸上，舒服得她眯起了眼睛：“我就是想快点学会，不想总让你保护我嘛。”
“我保护你怎么了？”赤炎突然蹲在她面前，眼神认真得吓人，“我是武将，护着自己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管你会不会功夫，不管你是不是龙心，我都护着你——这点，你记好了！”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青珞的心里，漾起一圈圈涟漪。她看着赤炎近在咫尺的脸，能看到他下巴上的胡茬，能看到他眼底自己的影子，心跳突然就快了起来，赶紧别过头，小声说：“知道了……”
赤炎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心里偷偷乐了，却没再逗她，只是拿起旁边的布巾，又去井边拧了把凉水：“你在这儿歇会儿，我去看看青岚先生回来没——顺便给你带块糖糕，刚才看到王大叔在做，闻着挺香的。”
他刚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青珞的声音：“赤炎！你慢点走，别扯到伤口！”
赤炎脚步顿了顿，回头朝她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知道啦！”
阳光洒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青珞的脚边。她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手里还攥着刚才擦脸的布巾，上面似乎还留着他的温度。心里突然就想起在荒野里，他举着长刀挡在她身前的样子；想起在遗迹里，他被蚀妖围攻还喊着“别过来”的样子；想起刚才，他蹲在她面前说“我都护着你”的样子。
原来不知不觉间，这个粗线条的武将，已经成了她在九域最踏实的依靠。
没等多久，赤炎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块还冒着热气的糖糕，递了一块给青珞：“快吃，刚做出来的，甜得很！”
青珞接过糖糕，咬了一口——软糯香甜，是她喜欢的味道。她看着赤炎也大口吃着糖糕，嘴角沾了点糖霜，忍不住伸手给他擦了擦：“你看你，吃个糖糕都能沾到脸上。”
赤炎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僵在原地，连糖糕都忘了嚼。青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也赶紧收回手，耳尖烫得像要烧起来，两人就这么僵着，连风都好像停了。
“那个……青岚先生回来了没？”还是青珞先开了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啊？哦！快了快了！”赤炎赶紧咽下嘴里的糖糕，含糊地应着，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似的，砰砰直跳——刚才青珞的指尖碰到他脸颊的时候，软乎乎的，比糖糕还甜。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了青岚的声音：“你们俩在这儿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两人赶紧转过头，看到青岚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张纸条，脸色却有点沉。赤炎心里咯噔一下，刚才的甜意瞬间就散了：“怎么了？是不是幽昙的事有消息了？”
青岚点了点头，把纸条递给他们：“刚才在镇上打听，有人看到幽昙的人往垣都的方向去了，还说他们手里拿着不少刻着昙花的木牌，不知道要干什么。”
青珞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却能看清“垣都”“昙花木牌”几个字。她心里一下子就慌了——幽昙的人去垣都干什么？是冲着守垣司去的，还是冲着……她这个“龙心”去的？
“别慌。”赤炎看出了她的不安，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坚定，“不管他们去垣都干什么，咱们也得往那儿走。有我在，再加上青岚先生，肯定能护着你安全到垣都！”
青岚也点了点头：“赤炎说得对，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去垣都。路上我再教你感应龙脉的法子，到了垣都，苍溟大人肯定能有办法对付幽昙。”
青珞看着身边的两人，心里的慌意慢慢散了些。她攥紧了手里的纸条，又摸了摸怀里的玉璜——幽昙的人虽然去了垣都，虽然前路还有很多危险，可她不是孤身一人了。
夕阳慢慢沉了下去，把院子里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赤炎站在她左边，手里还攥着半块糖糕，眼神坚定；青岚站在她右边，手里拿着龙脉图，语气温和。青珞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就算未来有再多的蚀妖和幽昙，就算“龙心”的责任再重，她也能走下去。
因为她的身边，有最可靠的同伴，有最温暖的依靠。而赤炎眼里的那个倩影，也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姑娘，而是慢慢长成了能和他们并肩作战的模样——这点，他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