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极。他先是收到指控爱子谋逆的“铁证”,心情大恸,随后发现“铁证”很可能为伪造,心情由悲转怒。
如今又牵扯出宫内私传文书、窥探禁中的行径,甚至可能涉及宠妃与另一个儿子联手构陷兄弟!这不仅仅是朝堂争斗,更是对他这个皇帝权威的赤裸裸挑战和愚弄!
“好!好得很!”皇帝怒极反笑,目光如刀般扫过齐王和跪地发抖的韩明道,“朕还没老糊涂!竟有人将手伸得如此之长!冯保!”
“老奴在!”
“将韩明道押下去,严加审问!给朕撬开他的嘴!朕要知道,这背后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遵旨!”冯保一挥手,两名健壮的内侍立刻上前,将瘫软如泥的韩明道拖了下去。
皇帝又看向齐王,眼神冰冷:“齐王,你今日所为,虽系‘举报’,但其情可悯,其心……可诛!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给朕回府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府门半步!朝中一应事务,暂交他人署理!”
这是变相的软禁了!虽然没有直接定罪,但剥夺权柄、闭门思过的处罚,已足以说明皇帝的态度。
齐王脸色惨白如纸,他知道自己这一次,输了,而且输得极惨。他噗通一声跪下,还想说什么:“父皇,儿臣……”
“退下!”皇帝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厉声打断。
齐王浑身一颤,最终只能重重磕了一个头,在两名内侍的“护送”下,脚步虚浮、失魂落魄地退出了偏殿。他那些党羽,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处置完齐王,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到依旧跪在地上的肃王身上。那目光复杂,有审视,有残留的怒意,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肃王,”皇帝的声音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威严,“你受委屈了。”
肃王深深俯首:“儿臣不敢。只求父皇圣体安康,朝局安稳。”
“起来吧。”皇帝摆了摆手,“你病体未愈,又跪了这许久……今日之事,朕自有公断。那封伪信,交由三法司会同司礼监、翰林院彻查来源。你……先回府好生将养。”
“儿臣,谢父皇隆恩!”肃王在沈放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因为久跪,身形甚至摇晃了一下,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他知道,皇帝此刻心中必然还有疑虑,不可能因为一次构陷失败就完全信任他。但经此一役,他不仅成功化解了杀身之祸,更是沉重打击了齐王党,在皇帝和众臣面前展现了自己的“委屈”与“坚韧”,同时,也将那致命的“病弱”伪装,再次牢牢地扣在了自己身上。
他在沈放的搀扶下,缓缓退出偏殿。走出殿门的那一刻,清晨的阳光正好,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宫道依旧漫长,但每一步,都比来时踏实了许多。
然而,肃王心中并无丝毫轻松。风暴并未平息,只是暂时转向。齐王虽受挫,但根基未损,韩贵妃仍在宫中,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皇帝的多疑如同悬顶之剑,今日能因证据不足而放过他,来日也可能因新的猜忌而再次举起。
更重要的是,经过此事,他肃王,将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忽视、甚至怜悯的“病王爷”。他今日在殿上的表现,那份在绝境中展现出的冷静与反击的犀利,必然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和警惕。
他依旧是那副“病骨支离”的模样,在宫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艰难”地走向宫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身沉重的亲王朝服之下,蛰伏的龙蛇已然苏醒,冰冷的杀意与决绝的意志,并未因暂时的胜利而消散,反而更加凝练。
轿子就在前方。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森严的宫阙。
今日,他走出了风暴中心,但这场权力的博弈,远未结束。重返朝堂的序幕已然拉开,接下来的,将是更加残酷、更加血腥的较量。
他弯腰,坐进轿中。帘子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光线。
“回府。”他平静地吩咐道,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
轿子起行,平稳地向着肃王府的方向而去。皇城的阴影被逐渐甩在身后,但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肃王闭上眼,体内的那丝内息缓缓平复,如同蛰伏的毒蛇,等待着下一次,亮出獠牙的时刻。
轿子平稳地行进在返回肃王府的路上,轿厢内一片昏暗,与外界的喧嚣隔绝。肃王依旧闭目端坐,但紧绷的脊背微微松弛了几分。方才在偏殿,看似他步步为营、最终逆转,实则心力消耗极大,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体内那丝如同冰线般游走的内息,也渐渐平复下来,不再带来那种极致的锐利感知,而是化作一种深沉的、滋养着精神的暖流,修复着方才高度紧张带来的疲惫。
这内息来得蹊跷,在他这具被判定为“先天不足、药石罔效”的病体之中,如同枯木逢春般生出,虽微弱,却一次次在他濒临绝境时,赋予他超乎常人的冷静与韧性。他至今不明其来源,只能隐约感觉,似乎与多年前某次濒死经历后,一位云游方士留下的几句晦涩口诀有关。
思绪收回,他不再纠结于此。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沈放。”他低声唤道,声音在封闭的轿厢内显得格外清晰。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轿窗的帘布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沈放低沉的声音透了进来,如同耳语:“王爷。”
“宫里我们的人,看到韩明道被带往何处?”
“回王爷,冯公公的人直接将他押去了司礼监刑房,由冯保的亲信太监接手,看守极严。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但确认齐王的人也被完全隔绝在外。”
肃王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冯保这条老狐狸,果然出手狠辣且精准。直接将人控制在自己手里,既向皇帝展示了办事得力,也杜绝了齐王灭口或串供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