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二年的春夏之交,南京城内外一派繁忙景象。新铸的“永历通宝”银元,以其精美的形制与稳定的成色,如同强劲的血液,开始在帝国的经济脉络中顺畅流通,极大地促进了市面的繁荣与商贸的便利。然而,深居宫中的朱一明,目光早已越过金陵的繁华街市,投向了那无垠的蔚蓝海洋。他深知,银元稳固了内循环的根基,但欲真正实现“富国强兵”,支撑起即将到来的北伐大业,必须打通更为广阔的财富之源——海外贸易。
这一日,乾清宫西暖阁内,一场关乎国运的战略会议悄然进行。与会者仅有内阁首辅瞿式耜、枢密使顾清风、新任户部尚书陈子壮,以及一位身份特殊的人物——皇后苏绣绣。她虽已母仪天下,但朱一明特旨,命其继续兼任格物院总监一职,以其无人能及的格物致用之才,参赞机要。此刻,她身着简约的宫装,神情专注,与诸位大臣一同立于巨大的《坤舆万国全图》前。
朱一明负手立于图前,手指轻点着东南沿海的各个要点,声音沉稳而清晰:
“银元之利,在于安内。然朕日夜思之,欲聚北伐之资,必通海贸之利。瞿师傅,子壮,近日户部奏报,东南各省桑蚕、瓷窑、茶山、糖寮恢复迅速,物产渐丰,然腹地市场终究有限。苏总监,”他目光转向苏绣绣,语气中带着咨询的意味,“格物院所出新式玻璃、自鸣钟、改良帆布、精良工具,乃至军器监所需特殊物料,皆需海外市场与资源。此乃海贸之基,亦是强军之需。”
苏绣绣微微躬身,从容应答:“陛下明鉴。格物院近年所产精密仪器、优质玻璃、特制帆布等,确为海外稀缺之物。然海路迢迢,风波险恶,对船舶导航、海图精度要求极高。院中正依据泰西典籍,全力改进六分仪与航海钟,并重绘《南洋精密海图》,若成,可大幅提升远航安全与效率。”她虽为皇后,言谈间仍保持着技术官员的严谨与务实。
朱一明颔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转为凝重:“苏总监所言,切中要害。海贸之利,不仅在于输出盈余,更在于输入急需!北伐需要巨量的白银以充军饷,需要优质的南洋锡料、暹罗硝石、乃至西洋最新火器技术以强军备。闭关锁国,坐守金山,无异于痴人说梦!”
瞿式耜捻须沉吟:“陛下圣虑深远。开海通商,确为富国之要。然,海上有郑氏雄踞金厦,西洋有葡、荷诸夷船坚炮利,且海路风波险恶,朝廷若直接经营,恐力有未逮。”
陈子壮则年轻气盛,接口道:“首辅所虑虽是,然今时不同往日!我朝有‘定远’级铁甲舰巡弋海疆,水师之威已显。郑成功虽据台湾,亦奉我正朔,乃盟友。至于西洋夷人,彼等所求者,利也。我朝若能以利导之,订立章程,使其为我所用,岂不更善?”
“子壮所言,正合朕意!”朱一明赞许道,“海贸之策,朕思之有三:一曰官营主导,二曰鼓励民商,三曰怀柔远人。”他具体阐述道:
“官营方面:着户部、工部联合成立‘皇明市舶总司’,统一管理对外贸易。于广州、泉州、宁波、松江四处,重开市舶司。以水师铁甲舰为核心,组建护航舰队。官方船队专营大宗货物及格物院精制品,换取白银及战略物资。”
“鼓励民商方面:颁布《护商令》,鼓励民间造船组队。市舶司发放‘勘合贸易符信’,提供便利,抽取商税。”
“怀柔远人方面:对葡萄牙、乃至有意合作的荷兰,准其在指定口岸设馆贸易,但须严守法令,缴纳关税。对其先进技术,可重金求购。”
战略既定,雷厉风行。永历十二年夏,《大明鼓励海贸诏》颁布,皇明市舶总司挂牌成立。沉寂多年的东南四大港口,迅速开始了大规模建设。在广州,第一支由“靖远”号铁甲舰护航的官方贸易船队,满载着生丝、瓷器、茶叶和格物院出产的玻璃器皿、自鸣钟,扬帆南下。与此同时,得到朝廷背书的民间商船,也纷纷启航。
海贸的成效,立竿见影。
秋末,首支官方船队返航,带回了满舱的白银、南洋特产,更运回了朝廷急需的暹罗硝石、日本铜料,以及几名被重金聘请的葡萄牙铸炮匠师。户部海关税收激增。民间商船利润丰厚,东南沿海相关行业勃兴,市面一派繁荣。
然而,就在大明乘风破浪之际,北方的清廷,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内忧外困之中。
通过军情司的渗透和商贾见闻,朱一明清晰洞察到北京的窘境:
财政濒临崩溃:连年用兵耗竭国库,加税导致民生凋敝。明廷控制富庶之地且开通海贸,使得白银大量南流,北方“银荒”严重,经济几近瘫痪。
军事优势丧失:武昌、南京失守,明军新式装备成清军梦魇。八旗士气低落,汉人藩王离心。
内部矛盾激化:多尔衮与顺治矛盾尖锐,满汉官员互相倾轧。朱一明的《永历宪纲》理念在北方汉官士子中引起暗流。
外交陷入孤立:西洋势力倾向明朝,周边藩属观望。
“陛下,”顾清风密奏道,“北虏如今是外强中干,弊窦丛生。其势,已如累卵!”
朱一明站在地图前,目光从繁荣的南方海岸线移向困顿的北方,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
“海运开,则财用足;财用足,则北伐之资备;北虏困,则我进取之机至。”他对苏绣绣和顾清风道,“传令,加速海贸,储备军需。令李定国、赵擎天加紧整训新军……待到秋高马肥,粮秣齐备,便是王师北定中原之时!”
帝国的巨轮,已乘着海贸的东风,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下一步,锋芒直指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