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竹称是,“算算日子,三老爷估摸能在中秋前回来。”
“那就希望三叔母喜欢这份大礼了。”
石竹不敢再多问,连忙应了声“是”,手脚麻利地将那御赐的紫檀笔架小心取下,收好,再将宋枝送来的笔架安置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端着紫檀笔架躬身退下,心里还在为自家主子这破天荒的举动暗自嘀咕。
刚走到书房门口,身后却传来裴修衍低沉的声音。
裴修衍依旧垂眸看着手中的公文,眼未抬,语气平淡,而那话语里的意味却让石竹脊背微微一紧。
“传话下去,让府里的人都把嘴巴放干净些。”
石竹脚步顿住,心里明了。
宋姑娘与国公爷八字相合的事,已在府中下人间传开,少不了有些碎嘴的私下议论,甚至可能有些不堪入耳的话。
裴修衍指尖在公文上轻轻一点,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她既要与我成婚,日后便是正经的国公夫人。”
无论他对这桩婚事本身是何打算,至少在外,在未来国公夫人这个名分上,他会给宋枝该有的尊重。
“是,属下明白!”石竹连忙应下,心中态度也端正了些。
......
第二日,宋枝起身时,窗外已是一片清新。
昨夜后半夜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洗得庭院中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倒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凉意。
春柳进来,凑到宋枝耳边,压低声音回禀,“小姐,奴婢昨夜跟着大公子,发现他绕了好几条巷子,最后进了城西榆林巷的一处小院。”
“那院子瞧着不起眼,但里头......像是住着人,有个年轻女子出来迎他,态度很是亲昵。”
“那女子似乎是大公子在外头安置的人。”
刚从床上起来的宋枝微微一顿,眼底瞬间闪过一抹亮光。
用过早膳,宋枝便带着春柳往太夫人所居的静雅堂去请安。
到了堂外,自有丫鬟进去通传。
屋内,太夫人正与三位夫人说着闲话。
听得丫鬟禀报,太夫人脸上便露出笑意,连忙道,“快叫枝丫头进来。”
一旁的三夫人正端着茶盏,闻言,眼波微转,想起昨日收到的那柄素净的缂丝团扇,心下仍有些耿耿。
她放下茶盏,状似无意地笑着看向对面的大夫人,声音柔婉,“说起来,宋姑娘昨日也给大嫂送回礼了吧?真是有心了。”
大夫人今日心情显然不错,闻言,竟难得地没有刻薄言语。
反而抬手抚了抚发髻间那支赤金嵌宝牡丹簪,脸上带着几分真实的喜爱,连带着语气都缓和了些,“送了呢,你瞧,我今日就戴上了!这丫头,眼光倒是不错。”
她是真喜欢这样式富贵的簪子,连带着看那送礼的宋枝,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三夫人顺着她的动作看去,待看清那簪子的成色和做工,心下不由一震。
这簪子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绝非那柄团扇可比。
怎么回事?
她心念急转,忍不住又扭头看向一旁的章氏,想探探口风,“二嫂......”
她话未说完,门口的帘子便被丫鬟撩起。
一道身影迈步进来,带着室外的微凉空气,也瞬间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
三夫人未尽的话语卡在了喉间,看着走进来的宋枝,瞳孔微缩,竟是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只见宋枝今日穿了一身新裁的缕金百蝶云锦裙,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
头发梳成了俏丽的垂挂髻,簪着两支新买的珍珠发梳,并几朵小巧的堆纱宫花。
她眉眼本就生得精致,今日这般依着自己喜好,用心打扮起来,竟是明艳照人,让人移不开眼。
太夫人笑着赞道,“枝丫头今日这身打扮真真是好看,鲜亮又精神,就该这么穿才是!”
宋枝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上前一一向太夫人和三位夫人行礼问安,然后坐在了太夫人边上。
几人闲聊了几句家常,三夫人便不着痕迹地将话引了过来,端着茶盏,笑吟吟地问,“宋姑娘这般蕙质兰心,想必家中也是极会教养的,不知姑娘家里......主要是做哪方面的营生?”
宋枝眨了眨眼,“我爹呀?他什么都做一些,药材、绸缎、茶叶,都沾点儿边,三夫人怎么问起这个?”
三夫人被她的回答噎了一下,忙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笑道:“无事,无事,只是随口问问。”
正说着,门外丫鬟又进来通传,“太夫人,大少爷在门外候着,说来给您请安。”
太夫人闻言,奇道,“今儿是什么风,倒是把你们都吹到我这静雅堂来了?叫他进来吧。”
帘子再次掀起,裴修翊迈步走了进来。
他面容与大夫人有几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带着些挥之不去的倦怠之色。
他进屋先行礼,视线抬起时,却不自觉地被一旁那抹明媚身影吸引,目光在宋枝身上停留了一瞬。
身旁的大夫人见状,重重地轻咳了两声。
裴修翊猛地回神,想起来意,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求助般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大夫人心底暗骂儿子不争气,面上却不得不堆起笑容,替他开了口,语气带着夸张的哀愁,“母亲,今日儿媳叫修翊过来,实在是......是有件难事要求您做主。”
她拿起帕子,作势按了按额角,“您瞧瞧修翊,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膝下还空虚着,连个继承香火的都没有。”
“唉,修翊他心里苦啊,我这当娘的瞧着也心疼......”
太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目光平静地看着大夫人,直接截断了她的话头,问道,“晚娘是因何回的娘家?这都几日了,也没个信儿回来。”
裴修翊被问得一怔,支吾着编了个借口,“许是承伯侯府谁身子不适,她回去探望些时日......”
太夫人端起茶盏,明摆着不信,“娘家人身子不适,她回去探望是应当的,只是,你这个做夫君的,怎不一同去探望?”
晚娘不在家,裴修翊欣喜还来不及呢,哪会想着赶紧将人接回来?
他巴不得她在娘家住到地老天荒,自己也好同如意多待一段时间。
可这话他万万不敢说出口,只得讷讷地低下头。
就在这时,坐在下首安静听着他们对话的宋枝忽然抬起清澈的眼眸,好奇地插话道,“大公子这般为难,别不是......在外头有了什么牵挂,不方便去接嫂嫂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