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川带着一身深入骨髓的寒气与疲惫回到家中,尽管林晚书立刻用热水和干毛巾驱散了他体表的冰冷,但那股在风雪中长时间浸泡、耗尽体力后侵入体内的寒意,却如同潜伏的敌人,在身体最疲惫松懈时,发起了猛烈的反扑。
后半夜,林晚书被身边滚烫的温度和沉重紊乱的呼吸声惊醒。
她伸手一摸,周凛川的额头烫得吓人,身体却在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凛川?凛川?”她连忙起身,点亮炕头的煤油灯。灯光下,周凛川紧闭着双眼,眉头因不适而紧蹙,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
他发烧了,而且烧得不轻。
林晚书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立刻下炕,从柜子里找出备用的退烧药片,又去倒温水。
“凛川,醒醒,先把药吃了。”她扶起他沉重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将药片和水杯递到他嘴边。
周凛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但军人的本能让他配合地吞下了药片,喝了几口水。
他的喉咙干哑得厉害,声音几乎是从缝隙里挤出来的:“……没事。”
“还没事?都烫成这样了!”林晚书又急又心疼,用手背试着他额头的温度,那灼热感让她心惊。
她让他重新躺好,用浸了冷水的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又去打来一盆温水,用毛巾仔细地擦拭他的脖颈、腋窝,进行物理降温。
她的动作惊醒了睡在另一边的周轩。 小家伙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妈妈在忙碌,爸爸躺在那里不动,脸上还盖着毛巾,吓了一跳:“妈妈,爸爸怎么了?”
“爸爸生病了,发烧了。”林晚书压低声音解释,“轩轩乖,继续睡,别吵到爸爸。”
周轩却爬了过来,小手学着妈妈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去摸周凛川滚烫的脸,小脸上写满了担忧:“爸爸,你疼吗?”
周凛川似乎听到儿子的声音,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儿子担忧的小脸,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
他摇了摇头,想表示自己没事,但那虚弱的样子却让周轩更担心了。
“妈妈,爸爸会好吗?”周轩仰头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会的,吃了药,好好休息,爸爸很快就会好的。”林晚书安抚着儿子,心里却同样焦虑。
她知道周凛川体质好,等闲不会病倒,一旦病倒,往往来势汹汹。
这一夜,林晚书几乎没合眼。
她不停地给周凛川换冷毛巾,喂他喝水,观察他的体温。
周凛川时而昏睡,时而因高烧而陷入不安的梦呓,嘴里模糊地念叨着“快……挖……通道……”之类与救援相关的词语。
直到天快亮时,他的体温才稍微降下去一点,呼吸也平稳了些,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周凛川的烧没有完全退,人依旧昏沉乏力。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林晚书坚决地按回了被窝里。
“今天哪儿也不准去,就在家躺着!”林晚书难得地用上了命令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周凛川还想说什么,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咳得他眼眶发红,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林晚书赶紧给他拍背,心疼得不行:“你看你!还逞强!昨天在雪地里泡了那么久,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她转身去厨房,熬了浓浓的红糖姜茶,又做了容易消化的米粥。
周轩也懂事地没有吵闹,自己乖乖穿好衣服,趴在炕边看着爸爸,小声说:“爸爸,你要乖乖吃药,快点好起来。”
安安似乎也感觉到爸爸不舒服,不像往常那样往爸爸身上爬,只是坐在一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
林晚书把姜茶端到周凛川面前,命令道:“趁热喝了,发发汗。”
周凛川靠在炕头上,脸色依旧苍白,他接过碗,手指因为虚弱而有些微颤。
他低头看着碗里褐色的姜茶,沉默地一口口喝了下去。辛辣滚烫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却也逼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
“救援……后续……”他喝完,哑着嗓子问。
“都已经安排好了,政委刚才还打电话来问你的情况,让你安心养病,不许操心工作!”林晚书接过空碗,没好气地说,“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把自己照顾好!”
周凛川看着她因为熬夜和担忧而显得有些憔悴的脸,和她语气中那份强硬的关心,终于不再坚持。他闭上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一天,家里异常安静。 周凛川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林晚书守在他身边,做着针线活,时不时探探他的额头。
周轩也变得格外乖巧,自己看书、玩玩具,偶尔帮妈妈倒杯水。安安似乎也明白不能打扰爸爸,玩闹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傍晚时分,周凛川的体温终于恢复了正常,人也清醒了不少。他靠在炕上,看着林晚书在灯下为他缝补昨天救援时刮破的军装衣袖,眼神复杂。
“辛苦你了。”他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了许多。
林晚书抬起头,瞪了他一眼:“知道辛苦,以后就多注意点!别总那么拼命!” 话虽这么说,但她眼里的心疼却远多于责备。
周凛川没有反驳。
他看着在炕上安静玩耍的一双儿女,再看看灯下忙碌的妻子,这劫后余生(对他而言,高烧也是一场战斗)般的平静与温馨,让他冷硬的心肠柔软一片。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晚书放在炕沿上的手。
他的手心还带着一点病后的虚热,却坚定有力。
林晚书愣了一下,随即反手握住他,嘴角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