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营长那句痛苦的嘶吼在空气中回荡,渐渐平息,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小兵压抑的啜泣。
赵医生(赵淑芬)没有再看他,只是伸手将儿子轻轻揽到身边,用手帕擦去他的眼泪。
陈营长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干涩而急切:“淑芬……你不能这么冲动!军婚……军婚是受保护的!不是你想离就能离的!组织上也会调解,不会轻易判离的!我们……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试图用制度和现实来挽留,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侥幸。
赵淑芬闻言,缓缓抬起头,看向他。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和泪水,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儿子,去屋里玩会……”
她轻轻推开儿子,示意他去里屋玩,然后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姿态端正,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婚姻的存续,而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谈判。
“军婚不好离?陈大壮,你觉得我是在跟你闹着玩,吓唬你吗?”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好,既然你要谈挽回,要谈余地,那我们就好好算算这笔账。”
陈营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冷静弄得有些心慌。
赵淑芬开始一条一条地数,语气平铺直叙,却像钝刀子割肉:
“去年冬天,小兵发高烧到四十度,我半夜抱着他去医院,你在哪儿?你说部队演习,脱不开身。我信了。后来我才从别人那儿听说,演习前一天就结束了。”
陈营长的脸色白了一分。
“今年我生日,你说好了回来吃饭,我做了你一桌子爱吃的菜,等到晚上九点,你一个电话打回来,说临时有任务。我信了。后来小芬告诉我,看见你和文工团几个人在服务社吃饭,其中就有那个李秀兰。”
陈营长的嘴唇动了动,想辩解,却被赵淑芬抬手制止。
“上个月,我说我腰疼得厉害,想去市里医院看看,让你请假陪我去一趟。你说最近忙,没空,让我自己去。我一个人抱着孩子,挤长途汽车,排队挂号……回来你问都没问一句。”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还有,家里的大小事情,柴米油盐,孩子的吃喝拉撒,你管过多少?你每次回家,就像个客人,饭是现成的,孩子是乖的,家里是干净的。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陈大壮,我不是今天才想离婚。我的心,是一点一点,被你这些数不清的‘疏忽’、‘没空’、‘忘了’给磨冷了的!”赵淑芬终于抬高了声音,那里面带着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李秀兰的事,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让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在你心里,这个家,我,还有小兵,早就不是第一位了!”
陈营长被她这一笔笔账算得哑口无言,额头渗出冷汗。他从未意识到,在妻子心里,已经积攒了这么多的失望和怨怼。
“现在,你跟我说挽回?”赵淑芬看着他,眼神里是彻底的疲惫和决绝,“拿什么挽回?用你那些苍白无力的保证吗?还是靠着‘军婚难离’这块挡箭牌,继续把我捆在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里,互相折磨?”
她站起身,拿起那个包袱,语气斩钉截铁:“陈大壮,我赵淑芬是医生,我能救死扶伤,但我救不了一颗早就变了质的心,也修补不了满是裂痕的信任。这婚,我离定了。就算组织调解,就算军婚难离,我也要离!大不了,我带着小兵,调走!离开这里!”
说完,她不再看面如死灰的陈营长一眼,牵着懵懂的小兵,决然地走出了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只剩冰冷回忆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