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无痕甚至不敢驾驭遁光,只是凭借着本能,如同被凶兽追赶的猎物,手脚并用地滚下懒人峰陡峭的崖壁。尖锐的岩石刮破了他的黑袍,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他却浑然不觉。
一直逃到山脚下,远离了那座被月光笼罩的、在他眼中已然化为魔窟的孤峰,他才敢停下来,背靠着一棵古树,剧烈地喘息着。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峰顶的方向。月光下,那座小小的凉亭依旧清晰可见,亭下那个身影依旧保持着沉睡的姿态,安静得仿佛亘古如此。
然而,在厉无痕此刻的眼中,那不再是慵懒,不再是平凡,而是深不见底的恐怖!
那不是人!
那绝对不是人!
什么样的筑基修士,能在金丹中期全力施展的噬魂魔功下安然入睡?什么样的存在,其神魂会空寂到连魔功都找不到丝毫可吞噬的“念”?又是什么样的道韵,仅仅是无意识的流转反扑,就能几乎瓦解他的道心,重创他的神魂?
他回想起魔丝湮灭时的绝对沉寂,回想起那无为道意如同天地倾覆般笼罩而来的无力感,回想起自己道心震颤、魔元几近崩溃的绝望……
一股刺骨的寒意,比阴罗宗万载玄冰窟的寒气还要冰冷,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厉无痕,阴罗宗少主,自诩魔道天骄,手段狠辣,心智坚韧,便是面对元婴老怪,也敢周旋一二。可今日,在那座看似平平无奇的峰顶,在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沉睡者面前,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蝼蚁望天”般的渺小与恐惧!
那不是力量层次上的差距,那是一种……生命本质上的、令人绝望的鸿沟!
“他到底是什么……”厉无痕声音沙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所有的认知,所有的骄傲,在今晚被彻底粉碎。
夺取气运?炼化神魂?
这个念头此刻想来,是何等的可笑,何等的自不量力!那根本就不是他能够觊觎的存在!
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某个游戏人间、沉睡万古的老怪物,或者干脆就是某种不可名状的规则化身!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在对方眼中,恐怕连跳梁小丑都算不上,只是……扰人清梦的飞虫?
一想到自己竟然对这样的存在动了杀心,施展了魔功,厉无痕就感到一阵后怕,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此地不可久留!
青云宗也不能再待了!
他再也不敢对陈闲有任何非分之想,甚至连林凡都顾不上了。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马上逃离这里,逃得越远越好!远离那个沉睡的“怪物”!
他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和受创的神魂,甚至不惜动用损耗本源的秘术,身形化作一道几乎微不可查的血色遁光,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头也不回地朝着青云宗山门之外亡命飞遁,仿佛身后有太古凶兽在追赶。
月色下,那道血色遁光仓惶远去,充满了狼狈与惊惧,与来时的隐秘与自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懒人峰顶,陈闲在睡梦中微微蹙了蹙眉,似乎觉得今晚的梦做得不太安稳,总有些乱七八糟的影子闪过。
他无意识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什么,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之前厉无痕站立的方向,嘟囔了一句:
“吵……”
然后,呼吸再次变得均匀绵长。
月光温柔地笼罩着他,周身那玄妙的道韵缓缓流淌,将最后一丝不属于此地的、带着恐惧与污秽的气息,悄然净化、抚平。
峰顶重归宁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只有夜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一声悠长的、无言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