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浓得几乎凝固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口鼻之间,带着腐败的甜腻和疯狂的灼热。
癫狂的吟唱声浪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耳膜,搅得人心神不宁。
队伍顶着这股令人作呕的声浪与气息,在剧烈震动和滚落碎石的峡谷中艰难前行。
越靠近那血色光柱,脚下的地面就越发粘稠,仿佛浸透了无数鲜血,踩上去发出“啪嗒”的湿腻声响。
浓雾在这里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能见度更低,但那光柱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也昭示着危险。
程实手腕上的牧草“手环”蠕动得越发明显,传递来一种混合了渴望与敬畏的简单情绪。
它像一根被无形之线牵着的探测器,指向光柱的核心。
“快到了。”林七夜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凝重。
刀身上的黑芒微微流转,将试图靠近的污秽血气悄然驱散。
终于,他们冲破了最后一道浓郁的血色雾墙。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守夜人小队,也不由得呼吸一窒。
一片巨大的、人工开凿出的圆形广场。
广场地面刻满了深不见底的沟壑,里面流淌的不是水,而是粘稠的、冒着气泡的暗红色液体,散发着源头般的浓烈血腥。
广场四周,堆砌着上百具庞大而扭曲的牲畜骸骨。
有些还残留着部分皮毛,呈现出不自然的黑紫色,空洞的眼眶齐齐望向广场中央。
它们的骨骼以违反常理的角度扭曲着,仿佛死前经历了极致的痛苦与亵渎。
而广场的正中央,是一座用苍白巨石垒砌而成的金字塔状祭坛。
祭坛高约十米,顶端平整,此刻正喷涌着那道连接天穹的血色光柱。
光柱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挣扎的虚影翻滚哀嚎。
祭坛下方,黑压压地跪伏着至少上百名身披破烂黑袍的信徒。
他们以头抢地,身体如同痉挛般剧烈颤抖,发出那些癫狂扭曲的吟唱,汇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声浪。
他们的信仰之力,混合着血池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祭坛,维持着那冲天的光柱。
而在祭坛的最顶端,血光最炽盛的地方,并非空无一物。
一面巨大的、边缘不规则的古朴圆镜,正静静悬浮在那里。
镜面并非光滑,反而像是磨砂的水银,不断波动流转。
它没有反射下方的血光与祭坛,镜面中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虚无。
一种比血池和骸骨更加古老、更加绝对的规则力量,从镜面上弥漫开来。
“诚实之镜…”安卿鱼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与骇然:“传说中能照彻真言,剥离伪装的规则类禁物…竟然被用在这里作为祭坛核心!”
就在这时,祭坛顶端的“诚实之镜”似乎感应到了闯入者。
那水银般波动的镜面,猛地停止了流转!
如同一只冰冷的、没有瞳孔的眼睛,骤然睁开!
镜面微微调整角度,瞬间锁定了刚刚踏入广场范围的守夜人小队!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彻骨的规则力量如同聚光灯般笼罩而下!
首当其冲的,正是站在最前方、身上还残留着牧草气息和种种规则波动的程实!
那力量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压得他浑身骨骼咯吱作响。
更可怕的是,它直接作用于意识深处,撬动灵魂最底层的秘密!
一个冰冷、宏大、不容置疑的声音,直接在程实以及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深处炸响:
【揭示…】
【汝之真名!】
镜面中心,一点极致的白光开始凝聚,仿佛随时会喷射出洞穿一切谎言的光流!
所有跪伏的信徒吟唱声更加高昂,充满了狂热的期待!
他们似乎在等待闯入者在神镜面前原形毕露,真名被剥夺,成为祭品的一部分!
林七夜踏前一步,想将程实拉到身后,但那规则力量针对性极强,几乎全部压在程实一人身上。
迦蓝的净化之力刚刚升起,就被那绝对的“诚实”规则蛮横地冲散!
沈青竹的刀锋嗡鸣,却找不到可以劈斩的目标!
这是规则的直接对抗!
程实感觉自己的喉咙被无形之力扼住,灵魂仿佛被推到一个必须绝对坦白的审判台前。
那强制力霸道无比,要撬开他的嘴,压榨出他最深层的身份认知,那个代表他存在本质的“真名”!
一旦说出,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很可能瞬间就被这座祭坛奴役或吞噬!
挣扎中,他手腕上的牧草疯狂扭动,似乎在催促,又像是在恐惧。
程实脸色发白,额头青筋暴起,抵抗着那可怕的规则力量。
但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面冰冷的镜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疯狂的、兵行险着的算计!
【规则洞察】在超负荷运转,分析着这“诚实”规则的运行机制。
它要的是“真名”,一个与灵魂本质绑定的认知符号!
它依靠的是绝对的规则优先级进行强制索取!
硬抗,几乎不可能!
那么…
只能欺诈!
欺诈规则本身!
冰冷宏大的声音第二次响起,镜心白光即将喷发。
程实猛地抬起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对抗着那无形的压制,从牙缝里挤出了嘶哑的声音:
“我…我说!”
他眼中闪过一抹诡光,【谎言成真】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强度,不是向外,而是向内,对自己发动!
强行扭曲自己对“真名”的认知!
哪怕只有一瞬!
那冰冷的规则力量捕捉到了他的妥协,略微松动,等待着他的“坦白”。
所有信徒的吟唱达到了顶点!
然后,他们听到那个被镜光笼罩的男人,用一种近乎咆哮的语气,嘶声喊道:
“我名…”
“林七夜!!”
轰!!!
话音落下的瞬间!
“诚实之镜”的镜面剧烈波动!
那凝聚的白光猛地喷射而出,却并非毁灭性的能量,而是化作一道清晰的、由光芒组成的影像!
影像中出现的,赫然是眉头紧锁、手持直刀、周身缭绕着淡淡黑芒的…
林七夜!
“噗!!!”
就在影像出现的同一瞬间!
后方正全力抵抗规则余波的林七夜,如遭重击!
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踉跄了一下,用直刀强行撑住地面才没有倒下!
仿佛那一击,隔着虚空,直接轰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规则的反噬!
“诚实之镜”强制索取真名,程实利用能力扭曲认知,给出了“林七夜”这个答案。
规则判定此答案为“真”,但目标指向错误,引发规则混乱与反噬!
而作为被冒名顶替者,林七夜首当其冲!
祭坛周围,那上百名狂热吟唱的信徒,声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他们呆滞地看着镜光中浮现的林七夜影像,又看看远处吐血的真身。
简单的信仰逻辑无法处理这种诡异的矛盾。
强烈的规则反噬透过他们与祭坛的连接,同样作用到了他们身上!
“呃…啊!!”
最前方的几名信徒猛地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嘶嚎,眼耳口鼻中开始渗出黑色的血液!
吟唱声彻底走调,变成了混乱的惨叫和呻吟!
整个祭坛的运转,为之一滞!
冲天血光都晃动了一下!
程实喘着粗气,感觉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
他看着镜光中林七夜的影像缓缓消散,又回头看了看脸色苍白、嘴角染血、正用一种近乎杀人的目光瞪着自己的林七夜。
他扯出一个虚弱却得意的笑容,摊了摊手。
“看…”
“它信了。”
祭坛之上,“诚实之镜”的镜面剧烈地波动着,如同沸腾的水银。
它似乎被这前所未有的欺诈彻底激怒了。
冰冷的规则力量再次开始凝聚,比之前更加恐怖!
这一次,它将毫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