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砖缝里那丝红烟刚冒出来,我就知道该收线了。
大长老还在跪着,额头抵着地,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喘不上气。他想动,可身体不听使唤。刚才那一记幻象把他心神震得七零八落,现在又被噬心蛊缠住经脉,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二长老更惨,抱着膝盖缩在角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嘴里不停念叨:“我招了!我都招了!”声音都哑了,像破锣。
花倾城站在高台上,金纹令牌拿在手里,没说话,但眼神扫过全场,谁都不敢出声。
我低头把嘴里的果核嚼了两下,咔咔响。这果子酸得很,汁水都干了,只剩下硬壳。我用舌头把它顶到牙缝,轻轻一咬,碎渣掉在地上。
果核落地的瞬间,我脚尖往前蹭了半步,鞋底碾过一块松动的地砖。
地下传来一阵细微震动。
噬灵蚓皇醒了。
它在我脚下扭了扭,顺着砖缝往大长老那边爬。我没看它,只盯着花倾城的靴尖。她站得很稳,裙摆都没晃。
我知道她在等信号。
我又咬了一口果核,这次没咽,含在嘴里。舌尖一弹,一股微不可察的震感顺着地气传出去。
双蛊共鸣。
大长老猛地一抖,整个人往前扑了一下,差点趴地上。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二长老也跟着一颤,头一仰,嚎了一声:“我对不起宗门!我勾结万毒窟!我该死!”
声音又尖又亮,全场都听见了。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大长老终于撑不住了。他双手撑地,手指抠进砖缝,指甲崩裂也不管,硬是把头抬起来,眼睛通红地看着花倾城。
“我没有……”他声音发抖,“我没有勾结外敌……是他们……是他们栽赃……”
话没说完,他又咳起来,这次吐出来的不是血,是黑水。
我靠近他后颈,动作很慢,像是怕吓着他。其实我是为了遮掩指尖的动作。右手藏在袖子里,一根极细的蛊丝从指间滑出,贴着他的衣领钻进去,直奔命门穴。
新一层噬心蛊种下。
他身体一僵,张着嘴说不出话,眼白开始泛灰。
我知道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了。丹田被锁,真元断流,连自爆都办不到。
花倾城这时才动。
她走下来,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她走到大长老面前,抬起手,掌心向下。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她没立刻动手,而是回头看我一眼。
我点点头,把嘴里的果核渣吐了。
她掌风落下。
不是砸,是拍。
看似轻飘飘的一掌,落在大长老丹田位置。他整个人弓起来,像只煮熟的虾,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然后软下去,再不动了。
丹田废了。
我蹲下身,手指在地面划了个圈。地下传来轻微蠕动感——噬灵蚓皇回来了。它顺着花倾城的手掌爬上去,在她掌心停了一瞬,又滑下来,钻进地缝。
真正的破坏力,是蛊虫啃出来的。没人看得见。
花倾城转身走向二长老。
二长老看见她过来,吓得往后缩,嘴里还在喊招供,但身子抖得像筛糠。花倾城一掌拍下,他也瘫了,只剩嘴巴还在动,重复着认罪的话。
两个长老,一个疯,一个废。
全场鸦雀无声。
几个老长老站在边上,脸色难看。有个胡子花白的想开口,刚张嘴,就被旁边人拉住了袖子。他们明白,现在说话就是找死。
花倾城回到高台,把金纹令牌举起来。
“今日之事,证据确凿。”她说,“大长老勾结敌宗,二长老助纣为虐,均已伏法。合欢宗不可一日无主,我奉毒王谷之令,暂代宗主权柄,直至选出新主为止。”
没人敢反对。
我慢慢往后退,靠着一根柱子站定。灰袍上的破洞被风吹得晃,我伸手按了按,顺手摸了摸袖口。噬灵蚓皇在里面盘着,尾巴轻轻卷着我的手腕。
花倾城忽然开口:“还有一事。”
所有人又安静下来。
她看向我这边,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楚:“这位小弟子,楚昭然,在此次事件中多次提供线索,协助揭露真相。若无他,此事恐难水落石出。我建议——封为合欢宗客卿,享长老礼遇。”
底下又是一阵骚动。
“一个小弟子?”
“他才多大?”
“凭什么?”
我低着头,手指抠着袍子上的洞,装作害怕的样子。其实我心里乐得很。这位置要是坐实了,以后进出藏书阁、禁地就方便多了。
但我不能留。
当个客卿就得天天开会,还得应付各种应酬。我要是真坐上去了,不出三天就得露馅。
我抬头,和花倾城对上视线。
她眼神没变,但我看出她在等我表态。
我咬碎最后一块果核,竖瞳在眼底闪了一下。
然后我低声说:“戏演完了,该收网了。”
她眼角微微一动。
那是我们说好的暗号。
她立刻改口:“客卿之位暂留,待局势稳定再议。”顿了顿,“此人功不可没,但年纪尚轻,不宜骤居高位。”
这话既保全了我的功劳,又给了我脱身的理由。
我松了口气,慢慢往后退。动作很轻,没人注意我。我退到柱子后面,再退到墙角,最后背贴着墙壁,一点点挪向殿外。
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点湿气。
我知道我快自由了。
就在转身的刹那,我袖口一松。
噬灵蚓皇滑了出来,贴着地面钻进一条极细的砖缝。它游得很快,尾巴在地面上划出四道短痕——
去药王谷。
只有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迈出殿门,外面阳光刺眼。
我眯了眯眼,抬手挡了一下。灰袍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藏着的七包药粉。我顺手拍了拍,确认都在。
身后大殿里还在吵。
“就这么让他走了?”
“他可是关键人物!”
“要不要叫回来?”
花倾城的声音压下来:“他累了,让他歇着。”
我笑了笑,没回头。
拐过回廊,走进一片竹林。脚下的路变成土道,石板不见了。我停下,弯腰捡了片落叶,随手一扔。
叶子飞出去,砸中一只躲在草丛里的老鼠。
哭唧唧寻宝鼠。
赵日天那只傻鸟送我的。
它吱了一声,窜出来,嘴里还叼着条红色肚兜——又是偷来的。
我蹲下,从它嘴里抽出肚兜,塞进怀里。这玩意能当引路符用,沾了主人气息最好使。
“去药王谷。”我对着老鼠耳朵说,“带路。”
它抖了抖胡须,转身就跑。
我跟上去,脚步轻快。
走出山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
合欢宗大殿还在,旗子换了颜色,从红变黑。
花倾城站在高台上,手里拿着令牌,背影笔直。
我没打招呼,也没挥手。
我只是把最后一点果核壳吐了出去。
壳子落地,被风吹进草丛。
我转头走了。
竹林外有条小河,水很清。我蹲下洗手,顺便照了照脸。
脸上青紫的伤还在,眼尾那颗红痣也没消失。我摸了摸,有点烫。
河面突然泛起一圈波纹。
不是风吹的。
我抬头看上游。
一个人影正站在浅滩上洗脚,裤腿卷到膝盖,嘴里哼着小曲。
是扫地僧空寂。
他抬头冲我笑,缺了颗牙。
我站起来,绕开河边走。
他没追上来,也没说话。
但我走过他刚才站的地方时,发现岸边少了块石头,多了块桂花糕。
我捡起来,咬了一口。
甜的。
我继续往前走。
哭唧唧寻宝鼠在前面带路,跑得飞快。
天色有点阴,云层压得很低。
我摸了摸袖子,噬灵蚓皇在里面动了动。
药王谷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