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擦过肩膀的瞬间,我闻到了一股甜腥味。
不是血的味道,是那种陈年药柜里发霉的草根混着糖浆的气息,黏在鼻腔里甩都甩不掉。左肩像被烙铁贴了一下,皮肉“滋”地冒起一层白泡,疼得我差点把断剑扔了。
可更不对劲的是——血没流出来。
伤口往外渗的血珠子,居然自己往回缩,一滴一滴钻进皮肤底下,像是被人用针管抽回去似的。我眼睁睁看着那片紫黑顺着胳膊往上爬,速度快得离谱,转眼就过了肘关节。
“归冥毒丝?”我咬着牙,嗓子眼发苦,“你藏这玩意儿多久了?”
花倾城站在原地没动,藤蔓已经收回手臂上盘好,她脸色比刚才还白,但眼神亮得吓人,跟夜里盯住猎物的猫一样。
“从你第一次给我喝那碗‘安神汤’开始。”她声音轻,却字字砸在地上,“你以为改了我记忆,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咧了咧嘴,想笑,结果牵动伤口,疼得直抽气。手摸到颈后,避神蛊壳还在,冰凉一片,压着脊椎往下窜冷气,勉强撑住了神识没散。
早知道她有抗性,但没想到能抗到这种地步。醉相思蛊不是普通幻术,那是三姐拿千年醉蚕炼的魂引蛊,连合欢宗长老都能糊弄三年。她居然靠自己醒了?
“行啊。”我抹了把嘴角,指尖沾了点黑乎乎的东西,闻着带焦味,“你不光记起来了,还反手给我挖了个坑。”
她没答话,只是微微歪头,像是在听什么。
我也听见了。
心口那儿,传来一阵细密的“沙沙”声,像蚂蚁在啃骨头。归冥毒丝顺着血脉往心脏爬,已经开始蚀经脉了。左手五指不受控地抖了一下,旧伤处火辣辣地烧起来——当年灭魂钉废掉我十指蛊王母体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烛九阴在断剑里哼了半句:“…娘亲熬药”,然后就没动静了。这家伙最近越来越懒,估计是觉得我太能折腾,懒得搭理。
我单膝跪地,顺手扯下一块破袍布塞嘴里,狠狠咬住。不能喊疼,一出声就是破绽。她现在站着不动,说明毒性还没完全发作,她在等,等我撑不住那一刻。
可我偏不倒。
我盯着她,忽然笑了:“你根本不想逃,对吧?你是故意示弱,让我靠近,好把这毒种进来。”
她眼皮都没眨。
“你早算好了,我一动手就会冲上来,所以你把问题留到最后才揭。你不怕我知道,你怕我不信。”我吐掉嘴里的布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现在站在这儿,不是为了赢我,是为了拖死我。”
风忽然变了方向。
我猛地拍地,掌心暗红阵纹炸开,困龙钉残阵应声引爆。震波掀起飞灰碎石,逼退再次扑来的藤蔓。我借力往后滑了两丈,背撞上一块焦岩,震得胸口一闷,喉头腥甜又涌上来。
低头一看,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三道细痕,血线笔直朝心脏延伸,像有人拿尺子画上去的。
糟了。
这毒不止走血,还爬神经。
我哆嗦着手从怀里摸出那块桂花糕——早上空寂偷走又还回来的那块,表面沾着雷劫灰,黑一块白一块,跟狗啃过似的。我没犹豫,直接掰了一角塞嘴里。
雷属性残力刺得舌头发麻,脑袋“嗡”地一炸,眼前画面闪得跟走马灯似的:五岁那年乱葬岗的雨夜、三姐蹲在灶台边给我缝裤子、大师兄递来毒蘑菇时那张贱笑的脸……
疼,但清醒了。
我喘着粗气,把剩下的糕全拍在地上,碎屑溅得到处都是。其中几粒滚进裂缝,碰到了之前洒落的毒粉,噼啪冒出几点蓝火。
花倾城眉头微动。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块糕是扫地僧给的,沾过雷灰,能短暂刺激神经。但她不知道的是,这玩意儿还有个副作用:它会激活我胃袋里的噬灵蚓皇残丝。
那家伙虽然现在成了我的腰带,但小时候在我肚子里住过十年,它的分泌液和我的唾液早就混成一体了。这一嚼,等于间接召唤它帮忙清毒。
可惜现在它不在身边,只能靠这点残留反应撑一会儿。
“你很聪明。”花倾城终于开口,“可惜聪明人都活不长。”
她说完,手腕一翻,藤蔓再度绷直,尖端泛起幽蓝光泽——那是毒腺全开的征兆。
我撑着焦岩慢慢站起来,腿有点软,但还能动。左手五指勉强收拢,指尖掐进掌心,用痛感压住麻痹。
“你说我活不长?”我咧嘴一笑,牙龈都在抖,“那你猜猜,为什么每次你发病,我都刚好在后山熬药?为什么你喝的每一碗汤,里面都有鸡骨头?”
她动作顿了顿。
“我不是为了改你记忆。”我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压低,“我是为了养你体内的那只金蝉蛊。你知道雷音寺为什么追杀你十年吗?因为你偷的不是蛊,是钥匙。”
她瞳孔缩了一下。
我没再说了。
因为我知道,这句话够了。
她以为自己觉醒是靠着天赋抗性,其实是因为我这些年一直在喂她解引汤。每一次她觉得“突然想起什么”,都是我在背后用蛊虫轻轻推了一把。
记忆不是她找回的。
是我放出来的。
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毒性已经开始攻心,视野边缘发黑,耳朵里全是杂音。我靠在焦岩上,手指抠进石头缝里,指甲崩裂都不知道。
花倾城一步步走过来,脚步很轻,像踩在棉花上。
她离我还有三丈,我就知道完了。
避神蛊壳开始发烫,说明毒素已经逼近识海。我伸手去摸断剑,想把它拔出来,结果手一抖,剑柄滑了。
剑身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十个手指,一个都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