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儿不能久留,得尽快动手。柳蝉衣说得清楚——假花粉必须趁丹炉温养到第七个时辰时换进去,早了药性不融,晚了火候一过,整炉培元丹都会炸膛。那可就不是栽赃,是自爆。
我拐了个弯,绕开巡值弟子常走的主道,专挑墙根底下走。青玉峰的地皮我都快踩出脚印图谱了,哪块砖松、哪片瓦漏风,闭着眼都能摸准。今儿药房那边多了两个生面孔,执法堂临时调来的,站姿挺直,眼神贼溜,一看就是来盯人的。
他们盯的不是药,是人。
我蹲在丹房后墙的排水沟旁,掏出怀里那只银蝶蛊,翅膀上还沾着点紫雾。这是刚才从假花上收的粉,一丁点儿就够让半个外门抽风。我轻轻一弹,它扑棱着飞向窗缝,贴在木框内侧不动了——这是我的眼。
屋里头,守卫甲正靠在柜边打哈欠,另一人去前厅交接记录。机会只有这一瞬。
我抄起旁边柴堆里的扫帚,往身上蹭了两下灰,推开门就喊:“送柴的来了啊!别怪我没打招呼,炉子要是灭了你们担得起吗?”
守卫甲吓一跳,抬头见是我,皱眉:“楚昭然?你来这儿干嘛?”
“轮值表写着今早六十七刻换炭。”我指了指门外半筐湿柴,“老规矩,先清渣再添火,不然烟大呛人。”
他狐疑地盯着我:“你什么时候干过这活?”
“昨夜雷火烧坏了南角符线,潮气重,怕药材返潮。”我顺口胡诌,一边往里走,“再说,我不比你们可靠?阵法峰主都让我炸成灰了,我还敢在这儿搞鬼?”
他愣了一下,还真被我这话镇住。毕竟全宗都知道我刚把前任阵法峰主打得形神俱灭,这种人谁敢拦?他犹豫着让开一步,目光却死死锁在我手上。
我装作没察觉,径直走到丹炉旁,蹲下扒拉炉渣。其实根本不用清,但这动作能遮住下半身。就在手伸进炉膛的刹那,我脚尖轻点地面,膝盖一软,整个人往前扑去——
“哎哟!”
我摔得不轻,额头差点磕上铁炉,顺势滚了一圈,手忙脚乱去抓旁边的药材架。架子晃了晃,几包干草砸下来,扬起一阵尘。
“你找死啊!”守卫甲冲上来一把拽我胳膊。
我揉着腰爬起来,一脸惊慌:“地太滑了!刚才好像看见个影子一闪……穿黑袍的,该不会是……”
他脸色变了:“哪个方向?”
“那边!”我抬手指向窗外,其实是银蝶蛊传回来的画面方向。
他本能扭头去看,就这一瞬,我左手已贴地划出一道细纹,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混着灰泥,在石板接缝处勾了个三转迷魂阵。阵成无声,烟尘微颤,像热浪扭曲空气。
三息。
足够了。
我闪身蹿到原料柜前,拉开第三格——那里放着今天要用的“赤魂引”药粉。我把玉瓶倒过来,轻轻一抖,紫雾般的假花粉滑进原罐,又故意洒了一点在柜角,像是不小心碰翻的。
做完这些,我退后半步,用鞋底蹭了蹭地面,把阵纹抹散。
守卫甲回过头时,我已经站在炉边拍灰,满脸无辜:“没瞧见?哦那可能真是眼花……最近是有点不太平。”
他走过来,上下打量我:“你到底来干什么?”
“清炉渣啊。”我指了指地上那堆,“你看,都弄完了。”
他不信,但也没证据,只冷冷道:“下次别乱碰柜子。”
“哪敢。”我咧嘴一笑,拎起扫帚往外走,“我又不是想当药房管事。”
走到门口,我忽然停住,弯腰从门槛边捡起半枚果核——正是我早上啃剩下的那种。我看了看,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嘟囔:“丢这儿也行?回头又被说偷吃供果。”
说完转身就走,脚步轻松,哼着小调。
背后传来他的嘀咕:“这人……怎么总在这时候出现……”
我不回头,嘴角压都压不住。
戏要演就得全套。让人怀疑,但不能坐实;让人记住,但抓不住把柄。最好明天一早,整个外门都在传:“楚昭然半夜鬼鬼祟祟进了药房。”越多人信,越没人深查——毕竟谁会费劲扒一个疯子的行踪?
回到后山沟边,我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喘口气。噬灵蚓皇从腰带里探出脑袋,吐了个小泡泡,表示安全。
“放心。”我拍拍它,“等他们发现丹药出了问题,第一个查的就是执法堂自己人。咱们这点‘痕迹’,刚好够他们互相咬起来。”
天光渐亮,露水打湿了鞋面。我解开外袍,把空玉瓶藏进夹层。这瓶子不能再用了,得毁掉。但我留了一丝粉在瓶底,准备下午找个机会,让它“意外”落在某个执事必经的路上。
计划才刚开始,饵已经撒下。
接下来,就看谁先咬钩。
我正琢磨着下一步怎么让李青山“醒得恰到好处”,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看守弟子乙,跑得满头大汗,手里攥着个空坛子。
他冲进丹房,没两分钟,守卫甲也出来了,两人嘀咕几句,一起打开原料柜检查。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快就发现了?
但接着看到他们只是重新封了柜子,似乎没找到什么确凿证据。可能是柜角洒落的粉末引起了注意,但他们分不清是污染还是人为。
虚惊一场。
我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却见守卫甲忽然抬头,望向后山水沟的方向。
他眯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
然后他转身进了屋,拿出一张纸,对照着什么写了几个字。
我心头一紧。
那张纸……好像是轮值登记簿。
他是不是记起了什么不该记的?
我慢慢往后退,贴着树干挪动,直到确认他没再往外看。
刚松口气,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咔”。
低头一看,脚下踩断了一截枯枝。
声音不大,但在清晨的静谧里,格外刺耳。
我僵住。
屋里没动静。
可我知道,有些事,已经在悄悄变了方向。
我缓缓抬起脚,把断枝拨到一旁,动作轻得像怕惊醒睡着的蛇。
然后我转身,沿着沟底慢慢走远,每一步都踩在湿泥里,不留痕迹。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
和昨天一样。
但这次,我知道是谁在放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