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符落进凹槽的那声嗡鸣还在耳朵里晃,我往后退了两步,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幸好扶住了阵台边沿,指尖蹭到一道刚裂开的纹路,凉得像谁在地底下吹了口气。
我缩在西南角,肩膀一耸一耸,灰袍破洞被风掀起来,呼啦一下贴到背上,又落下去。这破衣服穿了三年,补了七回,现在连缝线都快崩光了。可我不敢动,只能低着头,手抠着地缝,指节发酸也不松。
峰主站在阵心,眉头拧着,判官笔在掌心转了半圈,灵识已经探进地脉。我知道他在查——查那道裂纹从哪来,查我刚才那一抖是不是故意的。
不能让他查下去。
我闭了闭眼,袖子里的指尖轻轻画了个圈,是“震源偏移”的起手印。草环贴着我后颈,温温的,九个脑袋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但它没睡,它正听着地下的动静,听那股被我歪掉的气流怎么绕着峰主改过的角度打转。
三刻钟后才会炸,但现在就得让他忘了我。
我猛地抬头,声音发颤:“峰主……您觉不觉得……玄场东侧……有股异动?”
话出口我就咬住舌头,像是后悔说太快。手腕一抖,手指指向东南方向,抖得跟筛糠似的:“刚才玉符落槽的时候……那边的灵纹……动了两次……不像是回震……”
我顿住,低头搓手,嗓音压下去:“我……我可能看错了……”
峰主没理我,但灵识已经偏了向。
我知道他不信,得再推一把。
我用袖口擦了下鼻尖,实则指尖一弹,一缕细得看不见的蛊丝从袖底滑出,打在东南角一块废弃的导灵石上。那石头早就断了脉,没人修,也没人管,像个死人躺在墙角。
“啪。”
石面灵纹闪了一下,微弱得像风吹烛火。
可够了。
峰主瞳孔一缩,判官笔“唰”地指向那边:“果然有动静!”
他转身就走,袍角带起一阵风,扫过我脚边。我在心里笑,脸上却抖得更厉害,嘴唇都白了。
他三步并两步冲到东侧,蹲下身查那块石头,手指在灵纹上一寸寸摸过去。我看着他后脑勺,心想你再往前半尺,就能踩到我自己埋的“引雷线”了——当然,那线现在已经被我用蛊气绕成了死结,谁踩都炸不了。
但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有外力触发痕迹。
“混账!”他一掌拍在地上,“有人趁我们补阵,暗中干扰!”
我趴在地上,声音带哭腔:“我……我只是怕阵再裂……才多看了一眼……”
他回头瞪我一眼,眼神凶,可语气松了:“若非你提醒,险些被贼人得手!”
我脑袋一缩,肩膀一耸,灰袍破洞“刺啦”一声又裂了半寸。这回不是风,是我故意蹭的。破得越多,越像个废物,越没人往深了想。
他在那边布阵,判官笔点出三道符印,封住东侧地脉出口。我看着他动作,心里数着:一印压脉门,二印锁灵流,三印引警铃——标准的“外敌防御三式”,宗门课上讲过,但实战极少用。说明他真信了,真以为外面有人。
我袖子里的手慢慢松开,指尖在掌心轻轻敲了三下——三长两短。
草环热了一下,又降下去。
它懂。
盯住他,别让他回头。
他布完阵,站起身,回头扫了我一眼:“你,原地待命。没我命令,不准碰任何阵器。”
我低头应是,手还在抖,像是吓得拿不稳东西。其实我稳得很,连呼吸都卡在最省力的节奏上。
他转身走向阵台东侧,一边走一边掏出一块玉简,准备传讯给守山弟子。我盯着他的背影,心想你传吧,传得越快越好。最好把巡防队全叫来,围着东边转三圈。
我慢慢抬起手,用袖口抹了下眼角,实则指尖在唇边一蹭,碰到了藏在牙缝里的另一个小囊袋。这是“影嗅蛊”的备用引信,万一东边那点动静压不住,我就让它再“咳”一下。
但现在不用。
他已经信了。
我低头看着地上的裂纹,那道蜘蛛网似的缝还在,但不会再长了。等三刻钟后反噬炸开,它会从峰主亲手调过的角度撕开,地脉震频会顺着他的灵印走,查到最后,所有痕迹都指向他改的那一下。
而我,只是一个吓得尿裤子的外门弟子,连玉符都拿不稳。
我肩膀又抖了两下,像是冷,也像是怕。风吹进来,破袍子贴在背上,凉得舒服。
他站在东侧,玉简捏在手里,正要激活。
我忽然开口:“峰主……东边那块导灵石……是不是早就坏了?”
他回头:“你说什么?”
“我……我刚才看见它闪了一下……可它不是三年前就被雷劈废了吗?按理说……不该有反应啊……”
他眉头一皱,走回去再看那石头。我看着他蹲下,手指在灵纹上划拉,嘴里嘀咕着“不可能”“谁动过”之类的话。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死物不该有震感,除非有人远程操控,或者……阵内有人动了手脚。
但他不会往我身上想。
因为我刚才提醒了他。
因为我吓得裤子都快掉了。
因为我是个废物,废物不会算这么远。
他站起身,脸色阴沉:“有人在耍我们。”
我缩着脖子:“要不……我去叫巡防队?”
他摆手:“不用。你留下。这事还没完。”
我低头搓手,指尖在掌心悄悄画了个钩——那是给噬灵蚓皇的暗记:准备接引第二波。
它没动,但草环热了半分。
我知道它懂。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应该是巡防弟子听到了警报符阵的动静,正往这边赶。峰主听见了,冷哼一声,走回阵心,盯着那道裂纹又看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
他没再看我。
我慢慢抬起头,眼角余光扫向东南角——那块灵纹,刚才动了一下。
不是石头闪,是纹路自己滑了一下。
像有人在暗处,调整了视线角度。
想看得更清楚。
我心头一跳,立马低头,假装被吓得不轻,手一抖,袖子里的毒粉袋“啪”地掉出来,滚到脚边。
我慌忙去捡,灰袍破洞“刺啦”一声裂到腰,露出里面贴身缝的另一个小布袋——那是我藏“影嗅蛊”的地方。
我手忙脚乱地塞回去,结巴道:“对……对不起!我太笨了!总出事!”
峰主瞥了一眼,皱眉:“收好,别污染阵台。”
我连连点头,把毒粉袋塞回袖子,顺手在掌心掐了道“静息诀”——这是给噬灵蚓皇的第二道令:别动,它在看。
草环温度慢慢降下来,九个脑袋贴得更紧,像九块温热的石头。
我知道它懂。
这局不是谁力气大谁赢,是看谁能把“错”变成“对”,把“对”变成“罪”。
我慢慢爬起来,双手捧起玉符,声音发虚:“峰主……我……我准备好了……这回……真按标准来……”
峰主冷眼看着我,没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玉符缓缓前推。
离凹槽只剩一指宽。
就在这时,东南角那块灵纹,又滑了一下。
这次是往右偏了半寸。
它在调整视角。
想确认我是不是真的要补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