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在资源枯竭时代存活,
人类被迫植入“星辰能量凝聚器”,
利用情感波动转化能源;
然而我意外发现自己情绪愈激烈,能量反而消失愈快,
濒临淘汰之际,冷漠的监控官却紧紧握住我的手:
“别演了,你才是真正的无限能源体。”
“但再激活,你会彻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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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一团浸了水的毛玻璃,轮廓还在,细节死透了。窗外所谓的“星辰”,不过是“天幕”上敷衍的、亮度恒定的白点,虚假得连闪烁都懒得演。雨倒是真的,或者说,这种带着腐蚀性气味的、粘稠的液体,就是如今对“雨”的定义。它没完没了地敲打着强化玻璃,声音沉闷,像为谁奏响的、永无止境的送葬曲。
零把视线从令人作呕的夜景上扯回来,落在自己手腕内侧。那里埋着一块冰凉的金属片,表面淡蓝的微光正以一种令人心慌的速度衰退,像风中残烛。能量刻度显示:7%。低于5%,就会被系统标记为“低效单位”,拖去“回收”。回收是什么,没人明说,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那意味着成为“集体能源池”的一部分,字面意义上的、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的“部分”。
房间狭小,苍白,没有任何称得上个人物品的东西。墙壁散发出消毒剂和金属混合的、毫无生气的气味。这就是他的世界,模糊,虚幻,和窗外一样。而曾经有过的,对另一种可能性的微弱憧憬,早就在这日复一日的雨声和能量衰减中,熄灭了,连点烟都没留下。
他尝试调动情绪。愤怒?对着这铁灰色的墙壁,这虚假的星空,这剥夺一切的系统?一股火苗刚在心头窜起,手腕上的能量刻度猛地一跳,不是上涨,而是暴跌,直接从7%掉到了6.5%。零立刻屏住呼吸,强行压下所有波动,内心一片死寂。刻度停止了下跌,稳定在那个危险的数字上。
就是这样。情绪越激烈,能量消失得越快。这该死的、逆向运行的凝聚器!别人恐惧时能量飙升,愤怒时光芒大作,甚至虚假的、程序设定的“爱意”都能让刻度窜上一大截。而他,零,一个异类,一个系统漏洞,情绪是漏水的桶,倾泻得越猛,生命力流失得越快。
门无声地滑开。不带任何脚步声,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几乎与走廊的阴暗融为一体。
是监察官,代号“凛”。他穿着笔挺的、毫无褶皱的墨色制服,肩章上的银线象征着绝对的权限和冷酷的效率。他手里拿着金属记录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像两颗经过精密打磨的黑曜石,扫过零,然后落在他手腕的能量刻度上。
“6.5%。”凛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像机器朗读数据,“低于标准线72小时,持续负向波动。依据《能源生存法案》第11条,予以最终警告。24小时后进行最终评估。”
零没抬头,目光定在地面冰冷的反光上。他知道凛在看他,那种审视的、评估似的目光,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内核。他不能有情绪,不能。他甚至不敢去想象“最终评估”意味着什么。
“你有一次申辩机会。”凛继续说,记录板的边缘闪着冷光,“或者,进行一次标准情绪刺激测试。峰值达标,可暂缓评估。”
标准情绪刺激测试?无非是播放一些精心剪辑的、能引发强烈恐惧、愤怒或虚假愉悦的影像片段。对零来说,那是催命符。
“不。”零的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我放弃。”
凛沉默了几秒。空气凝滞,只有窗外永恒不变的雨声。零能感觉到那两道冰冷的视线仍钉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放弃?”凛问,依旧没有情绪。
“……没有意义。”零说。他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他立刻强迫自己放松。不能有任何波动。
“你的生理指标显示,你在压抑。”凛向前走了一步,制服摩擦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掌心有压迫性伤痕,心率异常加速后又强行抑制。你在害怕。”
零猛地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铁锈味弥漫开来。他不能回答。
凛又靠近了一步,几乎站到了他面前。零能闻到他身上一种冷冽的、类似冰雪的气息,与这个沉闷污浊的世界格格不入。
“看着我,零。”命令的口吻。
零僵硬地抬起头,对上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人类的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纯粹的观察与计算。
然后,凛做了一件完全超出他职责范围、也超出零所有预料的事。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指,坚定地握住了零紧攥的、微微颤抖的手。
零浑身一颤,几乎要挣脱。那触碰太突然,太冰冷,却又带着一种奇怪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别再继续表演了!”凛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一般。他原本那毫无波澜的机械音,此刻竟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极其复杂的力量,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近乎叹息的质感。
他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划破了周围的寂静。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而被他点名的那个人,更是脸色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无限能源体?这难道就是那个只存在于理论最高权限档案里的神秘物体吗?传说中,它拥有着超乎想象的能量,可以以一己之力支撑整个城市的运转,而且这种运转并非仅仅是几个月或者几年,而是数个纪元!这简直就是一个神话般的存在啊!
“你的情绪,不是泄漏,是过于庞大的、无法被这简陋容器束缚的溢散。”凛的手指收紧了些,他的掌心也是冰凉的,但那紧握的力道却奇异地将零濒临崩溃的颤抖压了下去,“系统害怕你,所以用这种植入物限制你,误导你,让你自我抑制,直到……消亡。”
雨声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放大,充斥了零的整个听觉世界。模糊的窗外景象扭曲旋转。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凛的目光依旧锁着他,那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涌,又被强行镇压。
“但再激活它,”凛的声音更沉了,带着一种零从未听过的、近乎痛苦的东西,“你会彻底消散。不是回收,是……不存在。能量回归本源,意识……瓦解。”
零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一向以冷酷精准着称的监察官,看着他眼中那难以解读的挣扎。恐惧,荒谬,还有一丝被漫长黑暗折磨后看到极端光亮时的刺痛感,一起涌上心头。能量刻度因为他剧烈的心理动荡而疯狂闪烁,数字急速下跌,5.9%... 5.5%... 5.0%...
警报声尖锐地响起,红光在房间内旋转闪烁。
凛没有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他的手那么凉,却像唯一的锚,定住了零这艘即将在风暴中沉没的破船。
“选择权在你。”凛在刺耳的警报声中,一字一句地说,目光如同最凛冽的风,穿透了零的灵魂,“沉寂至死,或者……燃烧一瞬。”
零的视线越过凛的肩膀,看向窗外那虚假的、永恒的夜。雨下整夜,似乎永不停歇。星辰……他从未真正凝聚过它们,哪怕一丝一毫。
但现在,有人告诉他,他体内就蕴藏着超越所有星辰总和的烈阳。
而触碰烈阳的代价,是化为灰烬。
他感受着那只冰冷而坚定的手,第一次,没有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感到能量溃散,反而有一种陌生的、汹涌的东西在深处被搅动,苏醒。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决绝:
“那就……”
警报的红光映在他骤然清亮的瞳孔里。
“……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