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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图书馆赶论文时,突然听到一阵清亮的歌声。

>所有人都怒视着那个女孩,只有我呆住了。

>当管理员要赶走她时,我脱口而出:“是我在录环境音效!”

>后来她总爱抢走我的耳机,偷吃我的便当,在讲座上突然举手问教授恋爱经历。

>毕业那天她消失了,只留下纸条:“你值得循规蹈矩的人生。”

>我翻出偷偷录下她所有歌声的音频文件,在图书馆循环播放。

>当《她的微笑她的爱闹》旋律响起时,身后传来熟悉的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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键盘敲击声在图书馆的死寂里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种绝望的节奏。我盯着屏幕上那几行关于“19世纪欧洲社会结构变迁”的干瘪文字,它们像一堆僵硬的砖块,垒砌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高墙,将我困在毕业论文的囚笼中。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的尘埃气味,混合着空调送风的低吟,还有……几百个同样被知识重压的灵魂所散发出的、无声的焦虑。

窗外,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防紫外线玻璃过滤得惨白无力,落在我手背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指尖冰凉,思维更是凝滞得像一块冻土。大脑深处嗡嗡作响,像一台过载的服务器风扇。我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那些字母依然拒绝组成任何有意义的句子。

就在意识快要沉入那片混沌的泥沼时,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像一道撕裂乌云的闪电,猛地劈开了这片凝滞的死水。

“她的微笑她的爱闹,我全都喜欢……”

清亮,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野性,像山涧奔涌的溪流,瞬间灌满了整个阅览室巨大的空间。每一个音节都跳跃着,带着不容置疑的生命力。

死寂被彻底打破。像一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哗啦——”“砰!”书本被重重合上,椅子腿与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几百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蓄势待发的怒火,射向声音的来源——那个站在高大书架间过道里的身影。

她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背带裤,里面套一件明黄色的t恤,像一小片不小心掉进来的夏日阳光,刺眼得与周围深沉的木色和灰蒙蒙的书脊格格不入。长长的头发随意地扎了个马尾,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颊边。她微微仰着头,眼睛看着高处书架顶端的某处虚空,嘴唇开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反正她的无理,她的蛮横,都是我想要……”

歌声继续流淌出来,清澈又大胆,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任性。这歌词直白得近乎粗粝,毫无修饰的告白,像一颗裹着糖衣的炸弹,炸得整个图书馆秩序井然的世界摇摇欲坠。

“搞什么啊!”

“谁啊?有没有公德心!”

“管理员呢?快管管!”

低低的、压抑的斥责声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那一道道目光,从惊愕迅速转化为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愤怒,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向她。

然而,她却像是站在一个无形的玻璃罩里,对外界的风暴浑然不觉。她甚至轻轻踮了下脚尖,那束马尾辫也跟着俏皮地晃了晃,歌声反而更加投入了几分:“她的脸蛋美如水,喜欢吻她的唇……” 歌词的内容让几个戴着厚厚眼镜片的男生瞬间红了脸,慌忙低下头。

我呆住了。不是因为那歌词的直白大胆,也不是因为她此刻行为有多么惊世骇俗。而是那声音本身。像一把带着锯齿的小刀,猝不及防地撬开了我封闭已久的感官外壳。长久以来,我的世界被论文的框架、数据的逻辑、图书馆的肃穆、以及一种名为“循规蹈矩”的冰冷外壳包裹着。可这声音,这不管不顾、自由奔放的歌声,带着一种原始的、近乎蛮横的生命力,直接撞进了我麻木的心脏深处。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咯噔一下,被强行唤醒了。一种陌生的悸动,带着灼热的温度,顺着血液迅速蔓延开来。

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管理员,脸色铁青,像一列失控的火车,从服务台的方向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他挥舞着手臂,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尖锐地刺破空气:“那位同学!立刻停止!这里是图书馆!不是KtV!”

这声呵斥如同惊雷,终于将那个沉浸在自己歌声世界里的女孩炸醒。她的歌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喉咙。她猛地转过头,脸上那种旁若无人的光芒瞬间熄灭,被一种猝不及防的茫然和惊惶取代,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像受惊的小鹿。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到了身后的书架,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管理员已经冲到近前,胸膛剧烈起伏着,严厉的目光几乎要将她钉在原地:“你哪个系的?一点规矩都不懂!跟我出来!立刻!”

“我……”女孩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呐,刚才唱歌的底气荡然无存,只剩下不知所措的慌乱。她环顾四周,那些谴责的、看热闹的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她的脸一点点涨红,手指无助地绞着背带裤的带子。

就在管理员那只象征着规则和秩序的手,几乎要抓住女孩胳膊的前一秒,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像火山熔岩般从我喉咙深处喷涌而出,完全不受理智的掌控。

“等等!”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阅览室里响起,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甚至盖过了空调的嗡嗡声。所有人的目光,连同管理员那只悬在半空的手,都瞬间转向了我。

我的脸颊火烧火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我甚至能感觉到额角有冷汗渗出。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我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我强迫自己迎向管理员惊愕的目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飘忽:

“是……是我!对不起,老师!是我……我在做课题!需要一些特殊的……环境音效素材!刚才……刚才是我在录音设备里回放调试!打扰大家了,非常抱歉!”

我语速飞快,前言不搭后语,每一个字都烫嘴。这个谎言拙劣得像一张一捅就破的纸,漏洞百出。我根本没有任何录音设备,手边只有一台嗡嗡作响的笔记本电脑。我的目光根本不敢看那个女孩,只能死死盯着管理员,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脸上那副混合着“学术研究”的严肃和“打扰大家”的愧疚表情。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管理员狐疑地上下打量我,又看看那个还僵在原地的女孩。阅览室里静得可怕,落针可闻。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在我和女孩之间来回扫视,带着探究、怀疑,还有一丝看好戏的玩味。

最终,管理员严厉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又转向那个女孩,语气依然强硬,但明显缓和了一点:“图书馆是学习的地方!不管什么课题,都不能影响他人!下不为例!”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回服务台,留下一个怒气未消的背影。

无形的压力骤然消失了一部分。我像虚脱一样,腿一软,坐回椅子上,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我低着头,假装重新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那些关于19世纪欧洲的文字依然像天书,但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刚才自己那番愚蠢又大胆的表演。

一股淡淡的、带着阳光晒过青草般的清新气息,混合着一点点汗味,毫无征兆地靠近。一个身影停在了我的桌边。

我僵硬地抬起头。

是她。那双大眼睛里的惊惶还未完全褪去,但此刻却亮晶晶的,像雨后初晴的天空,清晰地映出我慌乱又尴尬的影子。她微微歪着头,嘴角一点点向上弯起,露出一个好奇的、带着点狡黠的笑容。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桌面,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轻快和毫不掩饰的探究:

“喂,那个‘环境音效’……好听吗?”

那个笑容,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林晚星——我从她后来递给我的、封面画着潦草音符的本子上知道了这个名字——就这样以一种极其蛮横的方式,闯进了我陈默原本只有黑白线条的生活。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角落,我正试图和论文的另一个难点搏斗。键盘敲击声依旧沉闷。忽然,一片阴影毫无预警地笼罩下来,紧接着,一只带着薄汗、温热的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从我的左耳上“唰”地摘走了耳机。

轻柔的古典钢琴协奏曲瞬间被阅览室的寂静取代。

我愕然抬头。

林晚星就站在桌边,手里捏着我的黑色耳机,脸上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甚至有点小得意的笑容,好像那耳机本来就是她的战利品。阳光透过高窗,在她微扬的眉梢跳跃。

“听什么呢?这么专注?”她压低声音,但那份好奇和跃跃欲试却压不住。不等我回答,她手指一拨,熟练地将耳机塞进了自己的右耳。

我张了张嘴,想抗议,想告诉她这很不礼貌。可看着她微微侧着头,专注地听着耳机里流淌出的音乐的模样,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些涌到嘴边的指责又莫名地咽了回去。她听了几秒,眉头微蹙,随即又松开,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再次扬起。

“唔……还行吧。”她评价道,语气轻松得像在点评一杯白开水。然后,她竟没有把耳机还给我的意思,反而极其自然地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她从自己那个鼓鼓囊囊、印着抽象音符图案的帆布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封面同样花哨的乐谱本子,翻得哗哗作响,完全无视了我这个耳机主人的存在,以及我脸上尚未消退的惊愕。

我看着她,又看看她手里属于我的耳机,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至少她安静下来了?我低下头,试图重新聚焦在屏幕上那些该死的19世纪欧洲农民起义上。

然而,安静只是假象。

几分钟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我抬眼,只见林晚星不知何时从她那个“百宝囊”帆布包里,摸出了一个用浅绿色手帕包得方方正正的小包裹。她小心翼翼、带着点仪式感地一层层揭开手帕,露出了里面……两个圆滚滚、看起来馅料很足的饭团。海苔的香气和米饭的温热气息隐隐飘散开。

她拿起一个,大大地咬了一口,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满足地眯起眼。然后,她仿佛才想起对面还有个人,视线落在我放在桌角那个朴素的蓝色便当盒上。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像发现了新大陆。

“咦?你带的什么?”她嘴里还含着食物,含混不清地问,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前倾,目光牢牢锁住我的便当盒。

我心里警铃大作!昨天在图书馆唱歌的“前科”还历历在目!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护我的便当盒。

“啪!”

还是慢了一步。

林晚星的手比我更快,像只灵巧的松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了便当盒的盖子。里面是老妈早起做的,再普通不过的西红柿炒蛋盖饭,金黄的鸡蛋和红艳的西红柿铺在洁白的米饭上。

“哇!西红柿炒蛋!”她惊喜地低呼一声,眼睛里的光芒简直能点亮整个阅览室角落。下一秒,在我完全来不及阻止的惊愕目光中,她竟然直接伸出两根手指——不是筷子!是手指!——毫不犹豫地、精准地捻起一块裹着浓郁汤汁、颤巍巍的鸡蛋块!

“喂!你……”我压低声音惊呼,脸都涨红了。这太离谱了!

可林晚星已经飞快地把那块鸡蛋塞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还朝我眨了眨眼,脸上是那种“味道真不错”的满足神情,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她甚至舔了舔沾了点点番茄汁的手指,然后极其自然地、又伸手去捻第二块!

“林晚星!”我压着嗓子,又急又窘,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周围已经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

她这才停下动作,看了看自己油乎乎的手指,又看了看我涨红的脸,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她吐了吐舌头,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赧然,但转瞬即逝,立刻又被一种理直气壮的“分享”精神取代。

“哎呀,别那么小气嘛!”她小声嘀咕着,终于从自己包里翻出一小包湿巾,胡乱擦了擦手。然后,她拿起自己那个还没咬过的饭团,不由分说地塞到我手里,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还带着她指尖残留的一点温热。“喏,跟你换!我妈妈做的,梅干菜肉馅,超好吃!”她的语气充满了“你占了大便宜”的肯定。

我看着手里那个沉甸甸、海苔还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饭团,再看看她心满意足地霸占了我的便当盒,拿起我放在旁边的勺子(她终于记得用工具了!),开始大快朵颐我的西红柿炒蛋饭……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我的论文进度?我的图书馆纪律?在“林晚星法则”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我只能认命地拆开饭团的包装,咬了一口。嗯……梅干菜的咸香和肉的丰腴混合着糯米饭的微甜,确实……该死的好吃。

如果说图书馆里的“抢掠”还带着点偷偷摸摸的刺激,那么几天后在一场严肃的经济学前沿讲座上,林晚星的举动则无异于在学术圣殿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能容纳数百人的阶梯大教室座无虚席,空气里弥漫着翻动笔记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摩擦声。主讲人是国内赫赫有名的张教授,以治学严谨、不苟言笑着称。他正站在讲台后,用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剖析着某个复杂的经济模型,ppt上满是令人眼晕的图表和公式。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高度专注的学术氛围。

我坐在靠后的位置,努力跟上张教授的思路,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要点。林晚星就坐在我旁边——她是被我用“讲座后请她吃冰淇淋”为诱饵,半哄半骗才拖来的。此刻,她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眼神放空,显然对那些抽象的曲线和符号毫无兴趣,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仿佛在无声地弹奏着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旋律。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躁动气息。

张教授讲到一个关键点,关于市场预期与政策干预的悖论关系,逻辑链条复杂而精妙。台下鸦雀无声,只有教授沉稳的声音在回荡。

就在这思维高度集中的寂静时刻——

一只手臂,纤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猛地在我旁边举了起来,高高地,几乎要戳到天花板!

是林晚星!

我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疯了吗?!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场合?!对着张教授?!

整个阶梯教室的目光,“唰”地一下,如同探照灯般聚焦过来。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震惊和茫然。连讲台上张教授那平稳的语流都明显顿了一下,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射向举手的源头,带着明显的意外和不悦。

“那位同学,有什么问题?”张教授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份被打断的威严感已然弥漫开来。

几百双眼睛的压力,像实质性的重量压在我身上。我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或者捂住林晚星的嘴。可已经来不及了。

林晚星像是完全没感受到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她甚至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没有一丝紧张或胆怯,只有一种纯粹到近乎莽撞的好奇和认真。她的声音清亮,穿透了凝滞的空气,清晰地响彻在偌大的教室里:

“张教授,您刚才讲的预期引导和政策失效的悖论,逻辑上确实很严谨。”她顿了一下,那双明亮的眼睛直视着讲台上那位以严肃着称的学者,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瞬间石化的问题:“但是……您能用您自己的恋爱经历,来具体解释一下这种‘预期’和‘现实’之间的落差感吗?比如说,您当初是怎么预料到您太太会答应嫁给您的?中间有没有出现像模型里那种‘政策’失效的情况?”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连空调出风口的声音都消失了。我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咚咚声,像擂鼓一样敲打着耳膜。我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荒唐、以及一丝隐秘的……敬佩?讲台上,张教授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先是愕然,随即是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接着,那万年冰川般的严肃面容,竟然极其罕见地、微微抽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几不可闻的叹息。他摆了摆手,示意林晚星坐下,然后果断地、甚至有些急促地,将话题强硬地扭回了那个安全的经济学模型上,仿佛刚才那段惊世骇俗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讲座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继续。我僵直地坐着,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涌,烫得吓人。而罪魁祸首林晚星,却像没事人一样,施施然地坐回我旁边,甚至还对我做了个“搞定”的鬼脸,脸上带着一种“我问了个多么棒的问题啊”的得意神情。她甚至小声嘀咕了一句:“看吧,再厉害的理论,也得有生活实例支撑嘛。” 我看着她,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我的毕业论文压力,在这位林晚星小姐制造的“生活实例”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时间在图书馆的键盘敲击声、饭团的香气、还有林晚星层出不穷的“惊喜”中悄然滑过。论文初稿终于磕磕绊绊地完成了,虽然过程充满了被她突然抢走耳机打断思路、被她强行塞进各种奇怪零食(并顺走我的午餐作为交换)的插曲。毕业季的气息越来越浓,空气里漂浮着离别的微尘和对未来的茫然。

这天傍晚,林晚星又拉着我去食堂。她似乎对食堂有一种莫名的执着,尤其喜欢在人最多、最嘈杂的时候出现,美其名曰“体验烟火气”。

正是晚餐高峰,食堂里人声鼎沸,打饭窗口前排着长龙,空气里混杂着各种饭菜的味道。我们端着餐盘,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林晚星照例先把我餐盘里那块最大的红烧排骨夹走,又把她餐盘里的清炒西兰花拨给我,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遍。

“陈默,”她咬着排骨,含糊不清地说,眼睛亮亮的,带着一种惯常的、天马行空的兴奋,“我昨晚又写了段旋律,超棒的!是关于……嗯……一种像鸟一样自由的感觉!”她放下筷子,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轻轻敲击起来,哼起不成调的旋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像冷水一样泼了过来。

“哟,这不是图书馆歌后吗?怎么,今天食堂舞台够大,准备开个唱了?”

我们抬头。是隔壁班的赵峰,一个平时就有点自以为是、喜欢哗众取宠的男生。他端着餐盘,旁边还跟着两个同样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同伴。显然,图书馆那场“演唱会”和讲座上的“恋爱提问”,已经让林晚星成了小范围内的“名人”。

林晚星哼歌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神采飞扬瞬间褪去,抿紧了嘴唇。

赵峰见她不吭声,似乎更来劲了,故意提高了音量,对着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说道:“大家快看啊!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晚星’!图书馆想唱就唱,张教授讲座上敢问人家私生活!啧啧,这胆量,这自由,我们这些‘循规蹈矩’的凡人真是羡慕不来啊!”他刻意加重了“循规蹈矩”几个字,引来他同伴几声不怀好意的哄笑。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带着各种意味:好奇、探究、鄙夷、看热闹……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身上。

林晚星的脸色一点点变白,刚才还神采飞扬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出难堪和受伤。她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指甲用力抠着桌面。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但最终只是倔强地扭过头,避开那些目光。

一股怒火猛地冲上我的头顶。那不仅仅是针对赵峰刻薄的嘲讽,更是针对那些投射过来的、无声的审判。林晚星的那些“无理”、“蛮横”,那些打破常规的莽撞,曾让我窘迫万分,也曾让我心跳失序。它们是她身上最鲜活、最灼热的部分,是我这个活在框架里的人,偷偷向往却不敢触碰的火焰。凭什么要承受这样的指指点点?

我“腾”地站了起来,动作大得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食堂里的嘈杂声似乎都因此安静了一瞬。我挡在林晚星身前,隔绝了赵峰和他同伴不怀好意的目光。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硬和清晰,像冰锥一样砸过去:

“她的歌声好不好听,轮不到你来评价。她的问题有没有价值,张教授自有判断。至少她活得真实,不像有些人,只敢躲在人群后面嚼舌根,连表达自己都不敢,只配做个无聊的看客!”

赵峰大概没料到一向沉默寡言的我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一时语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旁边的同伴也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周围看热闹的目光也收敛了不少。

“走了。”我没再看他,转身一把抓住林晚星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皮肤微凉,在我掌心里微微颤抖着。

“啊?”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别吃了!”我拉着她,不由分说地绕过餐桌,挤开旁边的人,大步朝着食堂出口走去。身后似乎传来赵峰恼羞成怒的嘟囔,但我完全没在意。林晚星被我拽着,脚步有些踉跄,但没挣扎,只是紧紧跟在我身后。

穿过喧嚣的食堂大厅,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傍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我没有停下,拉着她直接拐进食堂侧面一条僻静的、通往小礼堂的消防通道楼梯间。这里没有灯光,只有高处小窗透进来的昏暗天光。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刚才在食堂里那股不顾一切的冲动慢慢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迟来的紧张和心跳加速。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攥着林晚星的手腕,她的皮肤温热细腻。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

“对……对不起……”我有些语无伦次,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不敢看她。

林晚星没有说话。她站在我面前,微微低着头,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刚才在食堂里的难堪和委屈似乎还未完全散去,在她周身笼罩着一层脆弱的气息。消防通道里异常安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像两只迷失的小兽在胸腔里不安地撞动。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带着粘稠的质感。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拉扯着神经末梢。

我鼓足勇气,抬起头。

她也恰好抬起头看向我。

目光在昏暗中相遇。

她的眼睛像被水洗过的黑曜石,湿漉漉的,清晰地映着高处小窗外那片流动的、燃烧般的晚霞,也映着我的影子。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委屈、倔强、一丝被维护后的柔软,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透明的脆弱。夕阳的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投下细密的阴影。她的嘴唇微微抿着,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固执,却又在微微颤抖,像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那一瞬间,图书馆里她旁若无人的歌声、抢走耳机时狡黠的笑容、偷吃我鸡蛋时理直气壮的眼神、讲座上举手提问时无畏的亮光……所有关于她的画面,带着声音、气味和色彩,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冲垮了我理智的堤坝。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那最后一点距离。然后,俯下身,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吻上了她的唇。

很轻,很短暂,像一片羽毛拂过。

她的唇瓣柔软,带着一点点食堂饭菜的微咸气息,更多的是属于她本身的、难以言喻的清甜。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消防通道里老旧的白炽灯管发出极其微弱的电流声,窗外流云变幻的霞光似乎也静止了。世界缩窄到只剩下唇上传来的、那一点微凉而柔软的触感,以及彼此骤然紊乱、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仅仅一秒,或者更短。我猛地惊醒,像被电流击中,迅速退开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激起一阵灰尘的味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我不敢看她,脸上火烧火燎,窘迫和恐慌瞬间淹没了刚才那不顾一切的冲动。

“对……对不起!我……”道歉的话语在舌尖打结,变成一片混乱的空白。

林晚星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表情。昏暗的光线下,我只能看到她小巧的鼻尖,还有那刚刚被我触碰过的、色泽变得更深一些的唇瓣。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整个楼梯间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只有我们两人尚未平复的、急促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纠缠、回荡。

那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之后,我和林晚星之间,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看似恢复了平静,水面下却暗涌着难以言喻的微妙。我们依旧一起去图书馆(虽然我的论文初稿已经完成,更多时候是陪她),一起去食堂,她依旧会抢我的耳机、偷吃我的菜、发表各种惊世骇俗的言论。只是,某些瞬间,当我们目光无意间相撞,空气里会滋生出一种无声的电流,让彼此都下意识地飞快移开视线。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凑近,偶尔指尖相触,也会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一种心照不宣的羞涩和紧张,取代了之前的理所当然。

毕业的钟声越来越近。校园里弥漫着离别的愁绪和拍照留念的喧嚣。答辩结束那天,我长舒一口气,走出闷热的阶梯教室,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想第一时间告诉林晚星这个好消息。点开她的头像,手指悬在键盘上,却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她昨晚好像神神秘秘地提过,今天下午要去市区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好像是关于她那些原创音乐的事情?具体是什么,她没说,只眨着眼睛说“回来再告诉你,说不定是个大惊喜!”

我笑了笑,把编辑好的消息删掉。那就等她回来吧,当面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再问问她的“惊喜”。

然而,这个“回来”,却成了漫长的等待。

傍晚,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我们常去的图书馆角落。我发了几条消息,石沉大海。起初以为她还在忙,或者手机没电。直到夜幕降临,宿舍楼灯火通明,她的手机状态依然显示离线。一种隐隐的不安,像冰冷的藤蔓,开始沿着我的脊椎悄悄攀爬。

我跑去她的宿舍楼下。同寝室的女生探出头,一脸惊讶:“晚星?她下午出去就没回来啊。哦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中午回来过一趟,收拾了个小包就走了,还哼着歌呢,挺高兴的样子。没跟你说吗?”

哼着歌,挺高兴?去见重要的人?我心中的不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开来。她不是那种会无故失联的人,尤其是在约定之后。我拨通了她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冰冷而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怎么会关机?去见什么人需要关机?那个“重要的人”……是谁?

一整夜,我辗转反侧。她的笑脸、她唱歌时亮晶晶的眼睛、她无理取闹时理直气壮的模样、消防通道里那个短暂却刻骨铭心的吻……无数画面在黑暗中轮番上演,最终都被那个冰冷的“关机”提示音打断。不安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拍打着理智的堤岸。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顶着一夜未眠的憔悴,再次冲向她的宿舍。门紧闭着。我用力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同学?”宿管阿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我猛地回头,像抓住救命稻草:“阿姨!请问林晚星在吗?305的林晚星!她昨天下午出去就没回来!”

阿姨皱着眉翻了翻登记本,又拿起桌上的一个信封,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然后递给我:“305林晚星?她昨天下午回来过,匆匆忙忙的,把这个交给我,说让转交给一个叫陈默的男生。”阿姨上下打量着我,“是你吧?”

我一把抓过那个薄薄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信封。信封上只有三个字,是林晚星那带着点飞扬跳脱的笔迹:陈默(收)。

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全身。我手指颤抖着,几乎是撕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折叠的信纸。

展开。

依旧是那熟悉的、带着林晚星个人风格的潦草字迹,却失去了往日的飞扬,笔画间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和……决绝。

**陈默:**

**当你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像候鸟一样,跟着风的方向飞吧。**

**别找我。也别问为什么。没有具体的原因,就是突然觉得……该走了。**

**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真的。你值得那种……嗯,怎么说呢?那种稳稳当当、按部就班、所有人都觉得“对”的人生。有清晰的目标,有规划好的路径,一步一步,走得安稳又漂亮。**

**就像你在图书馆里写论文的样子,那么专注,那么认真,虽然有时候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但我知道,你一定能写好,一定能拿到优秀。**

**可我不行。我天生就是一团乱麻。我的音符是乱的,脚步是乱的,想法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永远踩不准别人划好的格子。图书馆唱歌、讲座上问傻问题、抢你的便当……我知道,在你那个规整的世界里,我大概就是个总在惹麻烦的、烦人的异类。**

**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很开心,也很……累。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总在害怕,害怕自己这团乱麻,迟早会把你那个漂亮又安稳的世界也搅得一团糟。害怕你有一天会后悔,会对着我这个‘无理’又‘蛮横’的麻烦精皱眉头,就像你对着论文那样。**

**昨天去见了一个独立音乐制作人。他听了我的歌,说我的东西太‘个人化’,太‘不商业’,建议我彻底改变风格,或者……放弃。他说得很客气,但意思很清楚。你看,连我自以为最擅长的、最自由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也只是一堆不合时宜的噪音。**

**陈默,你值得循规蹈矩的人生。那里没有噪音,没有意外,没有我这样总是横冲直撞、惹是生非的麻烦。**

**忘了我吧。**

**就当我是你毕业前一段……嗯,稍微有点吵的背景音。现在,该切歌了。**

**祝你前程似锦,永远走在阳光大道上。**

**晚星**

信纸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像一片失去生命的枯叶,飘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那些字迹在眼前模糊、扭曲,最终化作冰冷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心里。

“你值得循规蹈矩的人生……”

“我大概就是个总在惹麻烦的、烦人的异类……”

“害怕自己这团乱麻,迟早会把你那个漂亮又安稳的世界也搅得一团糟……”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原来那些我视若珍宝的“无理”和“蛮横”,那些照亮我灰白世界的鲜活色彩,在她心里,竟是如此沉重的负担?竟是可能摧毁我“安稳世界”的祸端?原来消防通道里那个吻,在她看来,或许只是一个错误?一个需要被“切歌”的嘈杂片段?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痛楚瞬间席卷了我。那个总是笑着、闹着、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的女孩,内心竟藏着如此深的自毁和不安?而我,竟然对此毫无察觉!我只是被动地接受着她的闯入,笨拙地回应着她的靠近,却从未真正走进过她歌声背后那片孤独的荒原。

一股冰冷的愤怒和不甘猛地冲上头顶。循规蹈矩?安稳漂亮?去他妈的!

我弯腰捡起那张信纸,紧紧攥在手心,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冲出宿舍楼,清晨微凉的空气也无法冷却我血液里沸腾的焦灼。我要找到她!立刻!马上!

我跑遍了她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常去的琴房(门锁着)、图书馆那个角落(空无一人)、我们一起吃过饭的小店(老板摇头)、甚至市区那个据说有独立音乐人聚集的Livehouse(大门紧闭)。我打遍了所有她可能联系的朋友的电话,得到的回应只有茫然的“不知道啊”或者“她没联系我”。

时间一点点流逝,从清晨到正午,再到日头西斜。希望如同手中的沙,一点点漏尽。疲惫和绝望像沉重的铅块,拖拽着我的脚步。她就像一颗投入大海的水滴,彻底消失了。

傍晚,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图书馆。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一排排沉默的书架染成一片温暖的金橘色。这里是我们故事开始的地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那惊世骇俗的歌声,还有我第一次为她撒谎时的心跳如鼓。

我走到我们最常待的那个靠窗的角落,颓然坐下。桌面冰凉。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我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是暗的,像一块沉默的墓碑。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星火,毫无预兆地闪现。

录音!

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点开了那个隐藏在层层文件夹深处的加密目录。一个个音频文件静静地躺在那里,文件名标注着日期和地点:

“2025.03.17_图书馆初遇片段(清唱).wav”

“2025.04.02_自习室哼唱新旋律(口哨版).mp3”

“2025.04.15_食堂排队时即兴(节奏哼唱).wav”

“2025.05.10_校园湖边完整版(吉他伴奏).mp3”

……

每一个文件名,都是一个关于她的、带着声音的坐标。从那个打破图书馆寂静的午后开始,像着了魔一样,我偷偷录下了她每一次无意识的哼唱,每一次旋律的片段。那些或清亮或慵懒、或欢快或带着点小忧郁的声音碎片,被我像收集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保存下来。从未想过为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留住那些让我心悸的瞬间。

我点开了时间最早的那个文件——“2025.03.17_图书馆初遇片段(清唱).wav”。

双击。

短暂的空白噪音后,那个清亮、带着一丝莽撞和无畏的女声,时隔数月,再一次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流淌出来:

“她的微笑她的爱闹,我全都喜欢……”

“反正她的无理,她的蛮横,都是我想要……”

歌声依旧清澈,带着穿透时光的力量,瞬间击中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图书馆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这歌声在空旷中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孤独感。仿佛那个穿着明黄色t恤、旁若无人歌唱的女孩,依旧站在书架之间,只是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隔开了。

我的眼眶瞬间酸胀发热。我调大了音量,让她的声音更清晰地充满这个角落。一遍播完,我设置了循环播放。

“她的脸蛋美如水,喜欢吻她的唇……”

“她的歌声很优美,总之她最美……”

旋律在循环。我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她的歌声像温暖的潮水,包裹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和支离破碎的心。图书馆巨大的空间像一个共鸣箱,将她的声音放大,带着一种空旷的回响。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循环了多久。

就在那熟悉的旋律又一次唱到“总之她最美”的尾音时,一个极其细微的、压抑着的抽泣声,如同幻觉般,极其微弱地,从我的身后传来。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

是幻听吗?是过度思念产生的错觉吗?

那细微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带着极力克制的颤抖,却又无比真实地钻进我的耳朵,混合在循环播放的歌声里。

我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像是害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境。

就在身后不远处,两根高大书架的阴影交界处,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着,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旁边冰冷的金属书架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穿过高窗,斜斜地打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无比熟悉又带着巨大陌生感的轮廓。

是林晚星。

她的帆布包随意地挎在肩上,风尘仆仆,像是刚刚从很远的地方跋涉而来,又像是一直未曾离开,只是躲在了时光的褶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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