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如同蛛网般在“永恒泪珠”表面急速蔓延,那幽暗的光芒变得明灭不定,仿佛一颗即将熄灭的星辰。粘稠的黑色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澄清,那些被侵蚀灵魂眼中的麻木开始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初醒般的茫然与无措。
暗影舞台寸寸碎裂,化作精纯的能量光点消散。混沌意志那不甘的哀嚎也渐渐远去,最终归于虚无。
工坊众人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
“成……成功咗?”吴孟达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的分身已经激动地抱住了旁边廖伟雄的胳膊,把后者勒得直翻白眼。
陈百祥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着根本不存在的冷汗:“顶!吓死我啦!我以为今次真系要玩完!(我以为这次真的要完蛋了)”
梅艳芳和邓丽君相拥而泣,是喜悦,也是为那些刚刚得到解脱的灵魂感到欣慰。黄家驹和叶世荣相视一笑,手中的乐器和鼓槌仿佛也轻了几分。
李添胜推了推金丝眼镜,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对着直播镜头(信号已经恢复稳定)沉声道:“各位观众,如大家所见,正义……啊不,系希望与理解,最终战胜了永恒的悲伤!”
然而,潘学斌却死死地盯着那颗布满裂痕的泪珠,眉头越皱越紧。掌心的七芒星印记传来一阵阵愈发强烈的悸动,那不是危机解除的松弛,而是某种更深层东西即将破壳而出的预警!
“不对……”他喃喃自语,“那里面……还有东西!”
话音刚落!
砰——!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整个空间!
“永恒泪珠”彻底爆开!但爆开的并非毁灭性能量,而是无数璀璨如星辰的、蕴含着各种复杂情感的记忆光点!这些光点如同萤火虫般四散飞舞,将原本灰暗的悲伤逆流河映照得如梦似幻。
而在泪珠原本的位置,取而代之的,并非预想中的混沌本体,也不是空无一物,而是……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旧式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英俊却带着历经沧桑的疲惫与深沉忧郁的中年男子。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眸子里仿佛盛满了整个银河的悲伤与故事。
看到这张脸,工坊这边几乎所有来自香港娱乐圈的灵魂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失声惊呼:
“秋官?!郑少秋先生?!”
“系《楚留香》!系《戏说乾隆》嘅四爷啊!”
“但……但点会……”
郑少秋,这位塑造了无数经典荧幕形象、被誉为“戏王”的巨星,竟然会从“永恒泪珠”的核心中出现?!
郑少秋(或者说,他的灵魂投影)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近乎透明却凝实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疲惫淹没。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刚刚解脱、依旧茫然的灵魂,看着严阵以待的工坊众人,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容。
“原来……系一场梦咁……”他的声音带着独特的磁性,却充满了无尽的倦意,“又或者,而家先系梦开始嘅地方?”
潘学斌全力运转太极观想法,感知着郑少秋的状态。他立刻发现,眼前的郑少秋,并非完整的灵魂,而是由无数个“角色执念”与“人生憾恨”凝聚而成的、一个极其特殊且强大的意识聚合体!他就是那个最核心的“锚”!是他那深入人心的悲剧角色形象(如《楚留香》的无奈、《戏说乾隆》的背负)以及现实中某些不为人知的遗憾,共同构成了“永恒”的基石,并将其他类似的悲伤执念强行吸附、固化在了一起!
他不是混沌,但他那庞大而精纯的“表演型悲伤”,却是混沌最好的温床和放大器!
“郑先生,”潘学斌上前一步,语气尽量平和,“你被困在这里太久了。外面的世界已经改变,你也该……放下了。”
“放下?”郑少秋抬眼看向潘学斌,眼神空洞,“放低边一个?系放低为咗演戏忽略家人嘅愧疚?系放低某个永远无法弥补嘅承诺?仲系……放低呢d同我融为一体,等我感同身受嘅痛苦记忆?(放下哪一个?是放下为了演戏忽略家人的愧疚?是放下某个永远无法弥补的承诺?还是……放下这些与我融为一体、让我感同身受的痛苦记忆)”
他轻轻一挥手,周围飞舞的记忆光点中,立刻显现出几个清晰的画面:
一个瘦小的女孩在病房外默默注视着他忙碌背影的画面(涉及已故艺人,此处模糊处理)……
一个未能兑现的、关于陪伴的约定……
还有无数个他在镜头前,沉浸在角色悲欢离合中的瞬间……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名为“遗憾”与“责任”的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
“我嘅人生,就系一场接一场嘅戏。”郑少秋的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平静,“戏入面,我系大侠,系皇帝,可以掌控一切。戏外面……我却连最简单嘅承诺都守不住。或许,只有将呢d所有嘅‘唔完美’同‘悲伤’永远留住,先系对我……同对佢哋……最好嘅交代。(只有将这些所有的不完美和悲伤永远留住,才是对我……和对她们……最好的交代)”
他的执念,并非单纯的悲伤,而是一种将戏剧与人生混淆后,产生的对“永恒悲剧”的自我惩罚与囚禁!
这股力量,比单纯的毁灭更加棘手!
“秋官!唔系咁噶!(不是这样的)”梅艳芳忍不住喊道,“我哋都系演员!我明白戏如人生,但人生唔系戏啊!你要行出嚟!(你要走出来)”
邓丽君也柔声劝道:“郑先生,过去嘅遗憾无法改变,但系沉溺其中,只会让关心你嘅人更加心痛。”
黄家驹深吸一口气,再次拨动琴弦,这一次,他弹奏的不再是激昂的摇滚,也不是温柔的怀念,而是一段充满释然与前行力量的旋律,是《谁明浪子心》的基调。
然而,郑少秋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演出。他那凝聚了太多角色悲情与人生憾恨的“戏王之魂”,早已习惯了这种情感的冲击,甚至……将其视为养分。
“音乐……故事……都系戏嘅一部分。”他淡淡地说,“你哋嘅好意,我心领了。但呢个由我嘅‘戏’构成嘅牢笼,几好。(但这个由我的戏构成的牢笼,挺好)”
他抬手,那些飞舞的记忆光点再次汇聚,竟然开始重新构筑周围的环境!灰暗的色调再次弥漫,刚刚变得澄清的河水又有重新染黑的趋势!他竟然想……重塑“永恒泪珠”!
“唔好!”潘学斌大喝,七芒星印记光芒暴涨,调和之力全力输出,试图阻止环境的逆转!
但郑少秋那凝聚了无数“表演能量”的意念实在太强大了!他的悲伤,他的遗憾,在他的“演绎”下,仿佛拥有了实质的重量,连七芒星的调和之力都感到滞涩难行!
李小龙眼神一凛,就要出手强行打断。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沉稳,带着不容置疑气场的女声,如同惊雷般炸响:
“郑少秋!你同我收手!(你给我住手)”
一道璀璨的金光撕裂了正在重新凝聚的灰暗,一艘比何鸿燊的“皇家赌场号”更加威严、更加庞大的金色飞舟破空而至!飞舟之上,一位穿着华丽旗袍、气场强大如女皇般的身影傲然而立!
看到这位身影,连郑少秋那古井无波的眼神都出现了一丝剧烈的震动!
“阿姐……汪明荃?”
汪明荃,香港娱乐圈的大姐大,与郑少秋合作过多部经典剧集,现实中亦是关系密切的挚友。
汪明荃从飞舟上一步踏下,径直走到郑少秋面前,目光如炬,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与不容反驳的强势:“你睇下你而家成咩样子!(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将自己困喺度!扮情深?扮伟大?你知唔知,你咁样,最对不起嘅,就系嗰d真正希望你开心嘅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最对不起的,就是那些真正希望你开心的人)”
她指着周围那些茫然的灵魂:“包括佢哋!你嘅‘戏’,唔应该系佢哋嘅牢笼!”
郑少秋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在汪明荃那灼灼的目光下,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他那完美的“戏王”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汪明荃的语气稍稍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少秋,我哋认识咁多年,你系点样嘅人,我清楚。有遗憾,有愧疚,系人生常态。但系,唔系用嚟惩罚自己,更唔系用嚟连累他人嘅借口!(不是用来惩罚自己,更不是用来连累他人的借口)放低个包袱啦,唔好再演落去啦。(放下包袱吧,不要再演下去了)”
“真正嘅强大,唔系背负所有悲伤,而系有勇气,带住呢d遗憾,继续行落去。(真正的强大,不是背负所有悲伤,而是有勇气,带着这些遗憾,继续走下去)”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郑少秋的心防之上!
他周身那凝聚的、庞大的悲伤能量开始剧烈波动,那些重新汇聚的记忆光点也变得明灭不定。他看看汪明荃,又看看周围那些因为他而解脱、又差点因为他而重新沉沦的灵魂,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挣扎的神色。
潘学斌看准时机,将七芒星的调和之力与黄家驹、叶世荣那充满释然与前行力量的音乐融合在一起,化作一道温暖而坚定的光,笼罩向郑少秋。
“郑先生,”潘学斌的声音平和而有力,“戏,总会落幕。但人生,还在继续。你的观众,希望看到的,是一个真正活得精彩的郑少秋,而不是一个永远困在悲剧里的角色。”
在汪明荃的当头棒喝、工坊音乐的引导以及潘学斌调和之力的抚慰下,郑少秋眼中那厚重的悲伤坚冰,终于开始……融化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灵魂之泪)滑落。那不再是表演的泪水,而是真实情感的释放。
随着他的泪水滑落,周身那庞大的悲伤能量如同退潮般消散,那些记忆光点也失去了束缚,欢快地在空中舞动,然后化作点点星光,融入灵寂之地的虚空,成为了滋养其他灵魂的养分。
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虽然疲惫依旧,但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悲伤已经散去,眼神里多了一丝释然与……新生般的清澈。
“阿姐……多谢。”他对着汪明荃,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真实的、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笑容。
然后,他转向潘学斌和工坊众人,郑重地鞠了一躬:“多谢各位,将我从……我自己编织嘅梦里,唤醒。(将我从……我自己编织的梦里,唤醒)”
随着郑少秋的解脱,整个悲伤逆流河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散去,河水变得清澈见底,甚至开始泛起粼粼的波光。这片被悲伤笼罩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区域,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宁静。
工坊内外,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然而,潘学斌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曹查理博士急促的声音再次传来:
“潘师傅!检测到灵寂之地深处,多个未知古老区域产生强烈能量共鸣!似乎……似乎因为‘永恒泪珠’的破碎与核心执念的解脱,某些更加古老、更加庞大的‘存在’……被惊动了!”
潘学斌的心猛地一沉。
解决了悲伤核心,却似乎……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灵寂之地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