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沉寂的湖泊,重返光怪陆离的废墟,众人心中却并无轻松。
混沌晶体残骸带来的“真实之蚀”虽已过去,那份直指道心的拷问余威犹在,如同在神魂深处蒙上了一层难以拭去的薄尘。
而王起吞噬残骸本源后,气息愈发渊深难测,行走间仿佛与这片无涯之墟的混乱规则更加契合,却又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凌驾其上的疏离感。
慕容九默默运转着紫电剑意,那丝混沌特性如同水银,在雷霆的刚猛间流动,将之前被“真实之蚀”冲击得有些散乱的剑意重新凝聚、锤炼,变得更加坚韧,也更难以捉摸。
她偶尔看向王起的背影,眼神复杂,既有依赖,也有一丝不愿被抛得太远的倔强。
白素则更专注于对周围环境的感知。
星辉神识如同无数纤细的触手,不再试图稳定混乱,而是主动去“勾勒”那些破碎规则的轮廓,尝试理解它们崩坏前的形态,以及崩坏后衍生的新特性。
她隐隐感觉到,若能掌握这种从“秩序”到“混沌”,再从“混沌”中重新“定义”的脉络,她的规则之道或将踏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无痕依旧如同幽灵,在队伍周围游弋,他的阴影之术在此地如鱼得水,甚至能短暂融入某些规则断裂形成的“盲区”。
老蝰背负着林战,林战的气息越来越强健,眼皮颤动,苏醒在即。
一行人穿梭在由巨大齿轮残骸与发光藤蔓纠缠形成的峡谷中,齿轮锈迹斑斑,却依旧散发着某种停滞的机械威严。
藤蔓无风自动,洒下点点磷光,映照出岩壁上一些早已失落的古老刻痕。
突然,王起停下了脚步。
并非因为看到了什么,而是因为……听不到什么。
之前废墟中无处不在的、源自规则碰撞或信息流动的细微声响——齿轮摩擦的涩响、能量流淌的嗡鸣、甚至空间本身细微的震颤——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并非绝对的死寂,而是一种……“声音”被抽离后的诡异空白。
紧接着,是光线。
峡谷两侧发光藤蔓洒下的磷光,如同被无形的手抹去,迅速黯淡、消失。并非黑暗降临,而是一种色彩的褪却,视野中的一切都在失去饱和度,变得灰白,如同陈旧的照片。
最后,是感知。
慕容九发现自已延伸出去的剑意感知,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被强行压缩回体内。
白素的星辉神识也是如此,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难以离体三丈。
无痕的身影从阴影中被迫浮现,他的隐匿之术在此地完全失效。
老蝰不安地嘶鸣着,它那对能量波动的敏锐直觉也变得模糊不清。
这片区域,仿佛成了一个剥夺“声音”、“色彩”与“感知”的绝对领域!
“又是某种领域力量?”慕容九紧握剑柄,紫电剑意在内敛中积蓄,如同压抑的雷云。
白素星眸锐利地扫视四周,试图找出这诡异领域的源头,但感知受限,如同盲人摸象。
“这次……剥夺的是我们的‘感知’本身,比之前的寂灭之瘴更诡异。”
王起站在原地,眼神平静地打量着这片变得灰白、无声的世界。
他的混沌感知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但并未被完全剥夺。
他能“感觉”到,这片领域并非自然形成,也非某个强大存在的意志笼罩,而是……由无数细微的、无形的“规则之丝”编织而成的一张巨网!
这些“规则之丝”极其隐蔽,它们不直接攻击,而是不断地、潜移默化地“修改”着这片区域的基础规则,将“声音”、“色彩”、“能量波动”、“神识探测”等概念,暂时性地从这片区域“删除”了!
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针对“存在感知”的杀戮领域!
陷入其中的生灵,会逐渐变成聋子、瞎子,失去对周围的一切感知,最终在无声无色的绝望中,被隐藏的杀机吞噬。
“不是力量对抗……是规则层面的‘屏蔽’与‘删除’。”
王起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在这片无声领域中也显得有些失真,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前方灰白色的空气中,一道模糊的虚影缓缓凝聚。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更像是一团不断变幻的、人形的扭曲光影。
它行走在无声无色的世界里,如同一个天生的猎杀者,没有气息,没有能量波动,甚至没有“存在感”,若非肉眼看见,几乎无法察觉。
它抬起“手”,对着慕容九的方向,轻轻一“点”。
没有任何征兆,慕容九周身那内敛的紫电剑意猛地一颤,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侵蚀,颜色瞬间黯淡了一分,结构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紊乱!
并非能量攻击,而是构成她剑意基础的某种“规则支持”,被暂时性地“削弱”或“修改”了!
慕容九脸色微变,这种攻击方式闻所未闻,直接针对力量根源的“规则”本身!
那无形猎杀者再次抬手,这次指向白素。
白素体表的星辉立刻一阵摇曳,光芒黯淡,她对周围规则的感知和编织能力,也受到了明显的干扰!
它像是一个隐藏在幕后的编辑,正在随意地涂抹、修改着陷入网中猎物的“属性”!
无痕试图靠近它,但每一步都感觉空间变得粘稠,方向感错乱,仿佛在原地打转。
老蝰喷出的毒雾,离体不久便无声无息地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猎杀者本身,似乎就是这片“无声杀域”的规则化身!
王起看着那不断变幻、试图一点点削弱、修改同伴力量规则的无形猎杀者,眼神渐冷。
“玩弄规则?”
他向前迈出一步。
“在我面前……你也配?”
他没有试图去感知对方,也没有去对抗那些无形的规则修改。
他只是抬起了手,五指张开,对着前方那片灰白无声的领域,以及领域中心那模糊的猎杀者虚影。
然后,猛地一握!
“界定!”
“此地,当有声!”
一言出,仿佛律令天降!
那被剥夺的“声音”概念,被强行重新“定义”回来!
“轰!!!”
并非真实的巨响,而是一种规则被强行扭转的、源自世界本源的轰鸣,在所有人的神魂深处炸响!
峡谷两侧,那停滞的齿轮猛地发出一声刺耳的、仿佛憋闷了万古的摩擦声!
发光藤蔓重新绽放磷光,虽然色彩依旧灰白,却有了“光”的概念!
“界定!”
“此地,当有色!”
第二道律令!
灰白的视野如同被泼上了颜料,色彩猛地回归!
齿轮的暗红锈迹,藤蔓的幽蓝磷光,岩壁的青灰刻痕……虽然依旧显得有些黯淡,但“色彩”已然存在!
那无形的猎杀者虚影猛地一颤,它那变幻不定的形态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规则的强行扭转,对它这规则化身造成了直接的冲击!
王起目光如刀,锁定那凝滞的虚影,说出了第三道律令,也是最终的定义:
“界定!”
“你之存在……皆为虚妄!”
“散!”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那模糊的猎杀者虚影,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从头到脚,开始寸寸消失!
它发出无声的嘶吼(声音概念已被王起定义回来,但它自身的存在正被否定,无法发声),挣扎着,扭曲着,却无法抗拒那源自存在根本层面的“否定”!
眨眼之间,那令众人束手无策的无形猎杀者,便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随着它的消失,那片“无声杀域”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声音、色彩、感知,彻底恢复如常。
峡谷还是那个峡谷,但众人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慕容九与白素看着王起,仿佛在看一尊行走的、执掌规则权柄的神只。
王起缓缓放下手,脸色微微发白,连续三次强行“界定”规则,对他也是不小的负担。
但他眼神明亮,通过方才的出手,他对自身混沌之道的“定义”权能,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和应用。
他看向废墟深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数障碍。
“看来,这遗落之墟的‘欢迎仪式’,越来越‘热情’了。”
就在这时,老蝰背上的林战,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中赤红一片,狂暴的战意混合着混沌的气息,冲天而起!
(第四百一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