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二字,如同最冰冷的毒刺,扎入众人耳膜,更扎入心底。
那光晕平面内,青山依旧,绿水长流,市井喧嚣,一切都被固化在最“适宜”的瞬间,永恒不变。
没有生老病死,没有战乱纷争,没有规则崩坏,甚至连一片落叶飘下的轨迹,都仿佛被精心计算过,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这不是家乡。
这是标本。
是被钉在时间之墙上,失去了所有可能性与未来的……完美死物。
“永恒……安宁?”
慕容九看着光晕中一个永远在叫卖糖葫芦的小贩,那笑容凝固在脸上,如同戴着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
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紫电剑上的雷光不受控制地炸开一丝,却又被周围温暖的光芒强行压制、抚平。
“这算什么安宁?!这是坟墓!”
白素脸色苍白,她试图以规则基核解析这片“净土”的构造,反馈回来的却是一种令人绝望的“完美闭环”。
这里的规则自成一体,稳定到令人发指,没有任何漏洞,没有任何变量,就像一潭死水,清澈见底,却也……毫无生机。
“他们将一段时空……做成了琥珀。我们……就在这琥珀里?”
无痕和林战瘫坐在光路上,之前的希望彻底粉碎,只剩下无边的茫然与恐惧。
回到这样一个“完美”的过去片段,与被困在那些诡异的世界,又有何区别?
甚至……更加令人绝望?
王起站在光晕平面之前,身影挺拔如孤峰。
他没有愤怒,没有绝望,只有一种洞悉本质后的极致冰冷。
混沌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不再试图解析这“净土”的规则——
因为它们太完美,太稳定,几乎无懈可击——而是在推演支撑这片“净土”存在的……更底层的东西。
那所谓的“摇篮协议”,那构建“生态保留区”的力量,那维持永恒安宁的源泉……来自哪里?
这面光晕之墙,隔绝的不仅仅是空间,更是……维度?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光滑如镜的光晕平面。
平面内倒映着他们的身影,也倒映着那片虚假的“家乡”。
但这一次,他看的不是景象,而是……倒影本身。
倒影中,他的眼神冰冷锐利,慕容九的愤怒,白素的苍白,无痕和林战的绝望,都清晰可见。
然而,在那片“家乡”的倒影深处,在那蓝天白云的背景下,在那熙攘人群的缝隙间,他隐约捕捉到了一些……不协调的“线条”。
那不是物质世界的线条,而是规则的脉络,是支撑这片“净土”存在的、更高维度的……“脚手架”!
这些线条极其细微,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它们从虚无中延伸而来,如同提线木偶的丝线,链接着这片被固化的时空,维持着它的“完美”运转。
这就是“摇篮”?
用更高维度的规则丝线,操控、固定住低维度的时空片段,使其成为永恒的“保留区”?
那么,“摇篮”之外,握着这些丝线的……又是谁?
是那冰冷的“观测者”?
是那执行“大寂灭”协议的存在?
还是……别的什么?
王起缓缓抬起了手。
这一次,他并非试图触摸那光晕平面,而是并指如刀,指尖凝聚起一丝极致的“灰”。
这灰色并非斩向平面本身,而是循着那冥冥中的感知,锁定了一条贯穿光晕平面、连接着后方“净土”与未知高维空间的、极其细微的规则“丝线”!
他要斩的,不是这面墙。
而是……牵着木偶的线!
“你想做什么?”
慕容九察觉到王起身上散发出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决绝刀意,那并非毁灭,而是更加精准、更加致命的……“切断”!
“打破摇篮。”王起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话音未落,他指尖那缕灰色刀气,已无声无息地射出!
它不是射向光晕平面,而是射向了平面之前,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
目标,正是那条只有他能隐约感知到的、维系“净土”存在的规则丝线!
刀气掠过,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但就在刀气触及那条无形丝线的刹那——
整个光之路径,猛地剧烈一震!
仿佛有什么根基被动摇了!
光晕平面内,那永恒不变的“家乡”景象,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蓝天上的云朵飘移轨迹出现了一瞬的紊乱,街道上行人的动作出现了微不足道的卡顿。
甚至连那河流的水声,都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颤音!
虽然这波动瞬间就被更强大的力量抚平,恢复“完美”,但那一瞬间的“不谐”,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一颗石子,证明了这片“净土”并非绝对无懈可击!
“有效!”
白素星眸一亮,她体内的规则基核也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规则涟漪!
“入侵者!检测到高维连接干扰!”
那温和而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带上了一丝清晰的“警报”意味。
“严重违反‘摇篮协议’!”
“启动……一级防卫机制!”
嗡——!
光晕平面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那不再是温暖纯净的光,而是带着强烈排斥与净化意味的毁灭性能量!
光芒如同实质的海啸,从平面内汹涌而出,沿着光之路径,向着王起等人席卷而来!
所过之处,连构成光路的纯净光晕都被侵蚀、瓦解!
这不再是欢迎,而是……抹杀!
面对这净化一切的白光海啸,慕容九娇叱一声,紫电剑悍然出鞘,雷霆剑意化作一道紫色屏障,死死顶在前方!
白素也将星辉催发到极致,构筑起层层星光壁垒!
然而,那白光蕴含的规则层级极高,她们的防御在接触的瞬间便剧烈摇曳,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眼看就要崩溃!
无痕和林战更是被那白光的余波扫中,惨叫一声,翻滚着向后跌去,气息瞬间萎靡!
王起立于白光海啸的最前沿,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毁灭性的白光。
他的目光,依旧穿透一切,锁定着光晕平面之后,那无数根维系“净土”的、更高维度的规则丝线!
刚才那一刀,只是试探。
现在,他要动真格的了。
断界之刃,发出一声撕裂万古寂静的铮鸣,自动出鞘半寸!
王起伸手,握住了刀柄。
他没有施展任何惊天动地的刀法,只是将自身那斩断一切的意志,与断界之刃融合,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足以斩断规则根源的……“断”之念!
然后,他对着那光晕平面之后,那无数根看不见的规则丝线,挥出了刀!
不是物理层面的斩击。
是概念层面的……“切断”!
“摇篮协议?”
王起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回荡在崩溃的光路之上。
“……给我断!”
嗤嗤嗤嗤——!
仿佛有无数根琴弦被同时斩断的、密集而清脆的声响,在更高维度的层面响起!
那汹涌而来的白光海啸,如同被掐断了源头的洪水,骤然停滞,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倒卷而回,消散于光晕平面之内!
整个光晕平面,如同失去了支撑的幕布,开始剧烈地扭曲、抖动!
平面内那“完美”的家乡景象,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开始出现大片的雪花、扭曲、撕裂!
青山崩塌,绿水倒流,行人化作扭曲的光影!
那温和的宏大声音发出了急促的、充满杂音的警报:
“错误!错误!高维连接大量丢失!”
“摇篮稳定性急剧下降!”
“生态保留区……正在崩溃!”
“启动……最终应急……”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王起已经踏前一步,穿过了那不断扭曲、崩坏的光晕平面!
他不是进入了那片崩溃的“净土”,而是……站在了原本光晕平面所在的位置!
在他身后,是那片如同破碎镜面般、正在分崩离析的虚假家乡。
在他身前……
不再是虚空,不再是光路。
而是一片……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其浩瀚与荒凉的……“废墟”。
无数世界的残骸,如同垃圾般漂浮在无尽的灰暗之中,有些还在燃烧,有些已然冷却,有些则呈现出各种诡异的、违背常理的破碎形态。
巨大的、如同星云般的能量尘埃缓缓旋转,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
这里,没有规则,没有秩序,没有生命。
只有……终结之后的景象。
仿佛是所有世界、所有时空最终流向的……垃圾场。
或者说……坟场。
而在这片无边无际的世界坟场深处,隐约可见一些更加庞大、更加难以理解的阴影轮廓,如同沉默的巨兽,潜伏在灰暗的尽头。
那里,或许就是……“摇篮”之外?
是那些操控丝线的存在所在?
王起持刀而立,站在世界坟场的边缘,衣袂在无声的能量流中拂动。
他的目光,越过无数世界的残骸,投向那灰暗的尽头。
慕容九、白素挣扎着穿过崩溃的光晕平面,来到他身后,看着眼前这超越想象的终极荒凉景象,一时间,失去了所有语言。
无痕和林战也踉跄着跟了出来,看着这末日般的景象,瘫软在地。
王起缓缓抬起手中的断界之刃,刀锋指向那片无尽的灰暗与废墟。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在这死寂的世界坟场中清晰响起:
“看来……”
“我们终于到了……”
“……真正的‘囚笼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