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未停。
夜色如墨，泼洒在金刚门故址。
曾经的殿宇楼阁，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焦黑木梁如同巨兽骸骨，支棱在雨幕中。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也冲刷不掉的、淡淡的血腥与焦糊混合的怪异气味。
那用鲜血画就的蠕动眼瞳图案，早已被雨水浸染模糊，却更添几分阴森。
王起、慕容九、白素三人身影出现在废墟边缘，如同三缕轻烟，无声无息。
玉清子留在青云山坐镇，此刻宗门内部，更需要稳定。
“好浓的死气。”
白素星眸微凝，即便雨水潺潺，她也能感受到这片土地上萦绕不散的怨念与那邪异力量残留的冰冷痕迹。
星辉在她指尖流转，试图感应更多，却仿佛触及一片粘稠的泥沼，反馈回来的只有混乱与恶意。
慕容九紫电剑并未出鞘，但周身已有细微的电弧跳跃，将靠近的雨丝蒸发成氤氲白气。
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们人呢？”
王起目光投向废墟深处，那里，隐约有几点飘忽的光晕在黑暗中闪烁，如同鬼火。
三人身形再动，融入废墟阴影之中。
越往深处，那股令人不适的邪异气息越发明显。
并非弥漫四周，而是如同蛛网般，附着在每一块碎砖断瓦，每一寸焦土之上。
终于，在原本金刚门主殿的废墟空地上，他们看到了人影。
并非两方，而是三方。
一方身着幽蓝色长袍，周身水汽氤氲，仿佛与这雨夜融为一体，气息阴冷绵长，是幽冥海的人。
为首者是一个面容枯槁的老者，眼眶深陷，手持一根扭曲的藤木杖。
另一方则打扮各异，但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诡异的配饰，或腰间悬挂色彩斑斓的皮囊，或颈缠毒蛇，气息驳杂而危险，带着一股甜腥的腐败气味，正是万毒窟的门徒。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臃肿、面泛青紫色的中年人，脸上带着看似憨厚，眼底却闪烁着狡诈凶光的笑容。
而第三方，只有一人。
一个穿着朴素灰衣，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人。
他独自站在稍远一些的残破殿柱旁，仿佛只是个误入此地的旁观者。
但王起的目光，却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此人气息内敛到了极致，几乎与周围环境完美契合，若非混沌之眼灵觉非凡，几乎要忽略他的存在。
此刻，幽冥海与万毒窟的人并未动手，反而像是在……对峙，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幽泉长老，别来无恙。”
万毒窟那臃肿中年人嘿嘿一笑，声音沙哑难听，“没想到你们幽冥海，也对这‘无主之物’感兴趣？”
被称为幽泉长老的枯槁老者冷哼一声，藤木杖轻轻顿地，周围雨水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毒驼子，少在这里装傻。金刚门覆灭，留下的可不只是这片废墟。”
“那‘源血印记’的气息尚未完全消散，你我心知肚明。”
毒驼子脸上的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贪婪：“源血印记……啧啧，那可是好东西。若能提炼出来，抵得上百年苦修。”
“不过，就怕有些人没福分享用，反而被它吸干了骨髓。”
“不劳费心。”幽泉长老语气冰冷，“各凭本事便是。”
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入潜藏暗处的王起三人耳中。
慕容九以传音入密对王起道：“源血印记？那是什么？听起来不像正道之物。”
白素星眸闪动，同样传音：“似乎是某种以极端手段提炼生命本源形成的印记，蕴含磅礴力量，但极其邪异，反噬极强。他们竟敢图谋此物？”
王起目光扫过那两派人马，最后落在那独立的灰衣人身上，传音回道：“螳螂捕蝉。”
就在这时，幽泉长老似乎不愿再等，藤木杖向前一指，一道幽蓝色的水箭无声无息射出，目标并非毒驼子，而是空地中央那片被鲜血浸染最深的区域！
毒驼子怪笑一声，肥胖的身躯却灵活异常，袖中飞出一道紫影，后发先至，撞向那幽蓝水箭。
那紫影竟是一条通体晶莹剔透的蜈蚣，口器开合间，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腥气。
嗤！
水箭与紫蜈蚣相撞，没有巨响，只有一声轻微的腐蚀声响。
幽蓝水箭溃散，那紫蜈蚣也哀鸣一声，跌落在地，扭动几下便不动了，显然剧毒也被那阴寒水元所破。
两人一出手，便知非同小可。
几乎同时，两人身后的门人也都动了！
幽冥海弟子身法诡异，如同鬼魅穿梭于雨夜废墟，道道幽蓝掌影、指风袭向万毒窟众人，阴寒之气使得周围温度骤降，连雨水都似乎要凝结成冰。
万毒窟门徒则各施手段，毒粉、毒虫、毒雾弥漫开来，色彩斑斓却致命无比，与那幽蓝寒气交织碰撞，发出嗤嗤怪响，将这片废墟渲染得如同森罗鬼域。
战斗瞬间爆发，诡异而激烈。
慕容九和白素屏息凝神，她们看得出，这两派之人出手狠辣，皆是夺命招式，显然对那所谓的“源血印记”志在必得，也绝不容对方染指。
然而，王起的注意力，却始终分了一部分在那个灰衣人身上。
只见那灰衣人依旧静静站立，仿佛眼前的厮杀与他毫无关系。
但在混沌之眼的感知中，王起却能“看”到，一丝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气流。
正从那些死去的两派弟子尸体上，以及他们施展邪功时逸散的能量中，被悄然抽离。
如同受到无形牵引，汇向那灰衣人所在的方向，最终没入他脚下的阴影之中。
他在吸收这些邪异之气和死魂之力！
王起眸光一凛。
就在场中厮杀进入白热化，幽泉长老与毒驼子也已亲自下场，藤木杖挥舞间引动周遭水元形成漩涡，毒驼子则口吐绿色毒焰，灼烧得空气滋滋作响时——
那灰衣人动了。
他抬起了头，斗笠下露出一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只有一片死寂灰色的眼睛。
他伸出右手，食指对着激战中的幽泉与毒驼子，轻轻一划。
没有光芒，没有声音。
但正在催动全力，藤木杖即将砸向毒驼子天灵的幽泉长老，动作猛地一僵！
他脸上浮现出极度惊恐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大恐怖。
下一刻，他周身的幽蓝水汽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捏碎，轰然溃散！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皮肤瞬间干瘪褶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另一边的毒驼子也是如此，他喷出的绿色毒焰尚在半空，肥胖的身躯却如同漏气皮囊般软倒，脸上那狡诈的笑容凝固，眼中只剩下无尽的骇然与茫然。
两位高手，竟在瞬间毙命！
死得无声无息，死得莫名其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正在厮杀的两派门徒全都愣住了，攻势不由自主地停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惊骇与恐惧，投向了那个缓缓放下手指的灰衣人。
灰衣人看也没看那些吓破胆的幽冥海与万毒窟弟子，他的目光，越过废墟，准确地落在了王起三人藏身之处。
“看了这么久，该出来了。”
他的声音干涩平淡，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
“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为……‘钥匙’？”
钥匙？
慕容九和白素心中一震，不解其意，但都本能地感到一阵寒意。
王起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断界之刃依旧悬挂腰间，他平静地看着那灰衣人：“你在收集‘源血’？”
灰衣人灰色的眼眸转动了一下：“是，也不是。破碎的印记，聊胜于无。真正的盛宴，尚未开始。”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雨幕，落在王起身上：“而你，是打开盛宴之门，最重要的那把‘钥匙’。”
“你的血，你的魂，你的‘无’之境界，才是主人最需要的祭品。”
雨，更冷了。
废墟之上，还活着的幽冥海与万毒窟弟子，如同见了鬼一般，连滚带爬地逃离此地，连首领的尸体都顾不上了。
场中，只剩下王起三人，与那神秘莫测的灰衣人。
空气仿佛凝固，杀机在雨丝中无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