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回到北凉时,黑风口的积雪刚化了一半,齐当国带着亲卫在隘口等他,见他下马,粗声笑道:“将军可算回来了,这几日弟兄们总念叨,没您在,连喝的酒都少了点滋味。”
徐凤年拍了拍他的胳膊,将锦盒递给身后的亲卫:“先回营。”
营里的篝火还燃着,映得帐篷上的冰碴亮晶晶的。徐凤年刚坐下,齐当国就捧着坛新酿的烧刀子进来,酒坛上还沾着雪粒:“刚从窖里取的,将军暖暖身子。”
酒液入喉,带着北凉特有的烈,徐凤年却品出点不一样的绵甜——是台城带来的味道。他想起姜泥在偏殿煮茶的样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两半白鹭合在一起,边缘的棱角被摩挲得光滑。
“将军,”齐当国见他走神,递过块烤得焦香的鹿肉,“您在台城遇着啥好事了?瞅着比去时松快多了。”
徐凤年咬了口鹿肉,炭火的香气混着肉香漫开来:“没什么,就是见着些故人,喝了杯好茶。”
他没说那叠印着桃花的宣纸,没说那支狼毫,更没说姜泥念诗时泛红的耳尖。有些事,得藏在心里,像黑风口的火种,捂着才暖。
夜里,徐凤年在灯下翻开锦盒里的宣纸,铺开一张,提笔蘸墨。狼毫划过纸面,竟带着点江南的软,写下“北凉”二字,笔锋里却依旧是北地的硬。他忽然想起姜泥说的“台城的字要软,北凉的字要硬”,原来笔墨里,真能藏着一方水土。
窗外的风卷着残雪打在帐篷上,簌簌作响。徐凤年放下笔,看着纸上的字,忽然笑了——等雪全化了,就把这宣纸带去训练场,让弟兄们看看,西楚的纸,也能写好北凉的故事。
而台城那边,姜泥在偏殿里翻着内侍送来的信。信是徐凤年让人捎的,字不多,只说“黑风口的雪在化,归期可盼”。她捏着信纸,指尖划过“归期”二字,忽然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的桃花开得正盛,风吹过,落了满阶。她回头对侍女说:“去把那套新铸的茶具取来,再备些桃花酥,等……等天气再暖些,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侍女笑着应了,心里却清楚,女帝陛下这几日总对着北凉的方向出神,连练字时都爱写“雪”字,说是“北凉的雪,得用台城的墨来写才够味”。
朱雀桥边的桃花落了又开,秦淮河的水涨了又落。徐凤年在北凉整饬防务时,会收到姜泥让人送来的东西——有时是新采的茶,有时是她抄的诗,字里行间总带着点春天的意思。
他也会让人捎些北凉的物件过去:一块打磨光滑的狼骨,说是能刻印章;一把新铸的短刀,刀柄缠着北地的狼皮,说是“防身用得上”。
日子就在这一来一往中淌过,像黑风口融化的雪水,无声无息,却朝着一个方向汇聚。徐凤年知道,等北凉的最后一片雪化尽,他会再去台城。
到那时,要让姜泥用那支狼毫,在印着桃花的宣纸上,一起写下“北凉”与“西楚”,让北地的硬,融着江南的软,在笔墨里,成一段新的故事。
而此刻,黑风口的风里已带了点暖意,台城的桃花还在等,像一场心照不宣的约定,藏在字里,藏在茶里,藏在彼此没说出口的期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