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黎明并未如期而至。刺骨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钻入被褥，将东方舞和晴从沉睡中硬生生拽了出来。姐妹俩昨晚同睡在望舒那间布置雅致的客房里，此刻裹紧了被子，依然能感受到窗外透进来的、足以冻结呼吸的冰冷。
“好…好冷…”晴牙齿打着颤，缩成一团。
东方舞也蹙着眉，灰白色的长发铺散在枕上，水晶般的发丝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霜气。她掀开被子一角，一股更猛烈的寒气瞬间涌入，让她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两人迅速穿戴整齐，推门而出。一楼客厅的壁炉燃着熊熊火焰，驱散了部分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温暖的食物香气。易风已经将早餐摆好在餐桌上——热气腾腾的米粥、煎得金黄的蛋饼、几碟清爽小菜，还有刚出炉的、散发着诱人麦香的面包。
“醒了？正好，趁热吃。”易风的声音带着一丝晨起的清冷，但看到她们被冻得发白的脸色，语气还是柔和了些许。他正将一壶刚煮好的热牛奶放在桌上。
“哇！好香！”晴立刻被食物吸引了注意力，小跑过去坐下。
东方舞也道了谢，优雅入座。热食下肚，驱散了体内的寒气，人也精神了许多。
易风看着窗外依旧肆虐的风雪，白茫茫一片，能见度极低。他微微摇头：“看来今天又是无事可做了。雨转雪，还这么大，外面寸步难行。”
晴一边咬着面包，一边担忧地看向窗外：“这么大的雪…易风，你屋前那些葡萄藤…会不会冻坏啊？”
“早埋进土里了。”易风给她盛了碗热粥，“入冬前就深埋好了，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极端天气。别担心。”
这一天，就在这被风雪隔绝的温暖小屋里缓慢流淌。看书、下棋、偶尔闲聊。壁炉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三人安静的身影。何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有午餐和晚餐时会出来，依旧沉默地吃着东西，偶尔看一眼窗外的风雪，眼神空寂。
临近傍晚，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如同黄昏。东方舞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翻阅着一本关于古老符文的典籍。晴则百无聊赖地趴在茶几旁，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桌面。
忽然，晴的目光被茶几底下露出的一小截东西吸引。她伸手一摸，抽出来一支通体翠绿、打磨得温润光滑的竹笛。
“咦？这里还有支笛子？”晴好奇地拿在手里把玩。
东方舞闻声抬头，目光落在晴手中的竹笛上。那竹笛样式古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透着一股沉静悠远的气息。一股极其强烈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这笛子…”东方舞放下书，下意识地伸出手，“能给我看看吗？”
晴递了过去。东方舞接过竹笛，指尖抚过那冰凉光滑的笛身。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支笛子，可那种仿佛刻在灵魂深处的熟悉感却挥之不去，甚至带着一丝…钝痛？
“二姐，你会吹笛子吗？”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东方舞沉默着，没有回答。她只是将竹笛缓缓举到唇边，手指自然而然地按在了那几个笛孔之上。仿佛身体的本能超越了记忆的阻隔。
她闭上眼，轻轻吹气。
一串空灵、悠远、带着无尽苍茫与寂寥的笛音，如同月光下的清泉，流淌而出。
那旋律并不复杂，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情感。它时而温柔低回，如同情人间的絮语；时而高亢清越，带着冲破云霄的决绝；时而又急转直下，化作如泣如诉的呜咽，仿佛有血泪在音符间滴落。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这笛声在风雪声中回荡。
不知何时，何凌的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她静静地站在门口，那双空洞无波的眼眸，此刻竟罕见地、极其专注地凝视着吹笛的东方舞。当最后一个音符带着泣血般的颤音消散在空气中时，何凌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这曲子…很好。”
她顿了顿，像是在解析复杂的密码：
“有爱…”
“也有…泣血不得的悲伤。”
东方舞放下竹笛，指尖微微发凉。她自己也有些恍惚，不明白这曲子从何而来，又为何能吹奏得如此…刻骨铭心。
易风也从书房走了出来（他刚才似乎在记录什么），听到何凌的评价，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东方舞手中的竹笛，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桌上的笔记收好，说了句“我先回房了”，便转身上楼。
客厅里只剩下姐妹俩和依旧站在门口的何凌。何凌看了她们一眼，也无声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壁炉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茶几上那支翠绿的竹笛。
晴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笛声带来的震撼里，她甩甩头，试图驱散那莫名的沉重感，凑到东方舞身边：“二姐二姐，我们聊点别的吧！比如术法！你说，火元素和水元素，是挨个用比较好，还是一起用比较好？”
东方舞定了定神，将笛子轻轻放在茶几上，顺着晴的话题思考起来：“理论上，水火不容，强行融合会产生剧烈冲突甚至爆炸，风险极高。所以通常认为，分开使用更稳妥。”她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左手腾起一小簇温暖的橘红色火焰，右手则凝聚出一团清澈流动的水球，“但，如果能精准控制，一手控火，一手控水，交替使用，甚至利用爆炸的反冲力加速移动或制造混乱，或许能避免单一元素术法释放后的短暂空档期，形成连绵不绝的攻势。”
“哇！还能这样！”晴听得眼睛发亮，也试着在掌心凝聚火球和水球，但控制得歪歪扭扭。
两人讨论着，气氛渐渐轻松起来。东方舞一边讲解，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比划着。就在她抬手准备演示一个水火交替的假想轨迹时，手背不小心碰到了茶几上摆放着的一个小物件——那是一块温润无瑕、形似翎羽的白玉。
“咦？”东方舞的动作顿住，目光落在那块白玉上。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这是谁的玉？”她问道，指尖下意识地想要触碰。
“哦！那是晨曦的！”晴立刻回答，语气带着一丝怀念，“是凤凰实现某个极其重要、甚至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愿望后，本命翎羽才会化成的‘愿玉’。之前一直被易风贴身戴在脖子上的，我觉得老戴着怪怪的，就让他摘下来放茶几上了。”
“晨曦的愿玉…”东方舞喃喃道，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再次涌现。她终究没能抵抗那份奇异的吸引，伸出食指，轻轻触碰了那块温润的白玉。
指尖接触的刹那——
“嗡！”
仿佛有无形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东方舞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破碎而强烈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她的脑海！
模糊的光影中，有少女绝望的哭喊…有刺目的金光与撕裂天地的能量…有易风染血的侧脸和紧握的拳头…有凤凰涅盘时那焚尽一切的赤红火焰…还有…还有一张与自己极其相似、却带着截然不同气质的、金发蓝羽的面容——东方离！画面中，东方离的身影与晨曦的身影在某个瞬间似乎重叠、交融，又带着某种令人心碎的割裂感！
剧烈的头疼如同钢针穿刺！东方舞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触电般从白玉上弹开！
“二姐！你怎么了？！”晴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
东方舞闭着眼，急促地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剧烈的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秒钟后便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令人心悸的碎片画面。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晴担忧焦急的目光，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没事…可能有点累了，突然有点头晕。”
晴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似乎恢复了清明，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肯定是今天看书看太久了！走走走，我们去休息吧！”
“嗯，好。”东方舞顺从地点头，任由晴拉着她站起身。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茶几上那块安静的白玉，眼神复杂难辨。
刚才那短暂的接触，那些汹涌而来的记忆碎片……虽然混乱、破碎、充满了难以理解的痛苦和悲伤……但有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闪电，清晰地、不容置疑地劈开了她心中所有的迷雾！
**东方离……**
她知道了。她终于明白了那个与二妹舞有着相同面容、金发蓝羽的东方离，究竟是谁，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她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姐妹俩回到望舒的房间。晴很快便因为一天的放松和温暖的环境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东方舞躺在妹妹身边，灰白色的长发铺散在枕上。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被窗外雪光映照出的模糊光影。
窗外，暴风雪依旧在呼啸，如同她此刻内心翻江倒海的思绪。
她知道了那个足以颠覆许多认知的真相。关于东方离，关于晨曦，关于那块愿玉，甚至…隐隐指向了母亲东方昭的某些选择。
这份沉重的真相压在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清晰地知道，今夜，她注定无眠了。 纷乱的思绪如同窗外的风雪，在她脑海中肆虐盘旋，寻找着落点，也寻找着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