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风的脸,此刻精彩得像打翻了调色盘,由红转白,最后定格在一种吃了十斤黄连般的苦绿色。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在慕心曼的注视下,如同被无形的手按着肩膀,颤巍巍地站起来,深深一揖,声音干涩得像是砂轮摩擦:“全…全凭教主吩咐!”说完,他猛地侧过头,那双小眼睛里射出的怨毒光芒,简直要把我烧出两个洞来!那意思再明白不过:都是你这惹祸精!没有你,这要命的差事怎么会落到我们头上!
“好!”慕心曼似乎很满意他的“识相”,红唇轻启,吐出的任务却让人心头发凉,“最近岛上北边海域,总有一小股蟊贼,扮作海盗,四处骚扰渔民村落,抢夺财物,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们的执法队每每赶到,他们就如同泥鳅般溜走,转眼又在另一处冒头!狡诈得很!我怀疑他们在附近海域必有巢穴,或许是某个隐蔽的岛礁!我要你们这几天,”她竖起一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务必给我摸清他们的来路,找到他们的藏身老巢!”
“就…就我们这几个人?”赵无风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敢问教主…对方有多少人马?”
“慌什么?”慕心曼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们的人负责正面驱赶,制造混乱。你们,只需暗中跟踪,顺藤摸瓜!人贵精不贵多,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明白?”她最后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是!明白!明白!”赵无风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连声应诺,声音发虚。大厅里的气氛,冷得能结冰,只剩下赵无风那压抑的喘息声。
“既然都没问题,”慕心曼环视一圈,嘴角噙着那抹掌控一切的笑容,“那就事不宜迟,即刻出发吧!我想,今天那些不知死活的匪寇,必定还会出来作乱。”她目光转向下首一人,“青牛,你跟他们详细说说计划。”
“属下遵命!”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发福、头顶有些稀疏的男人应声站起,他那身银灰色制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紧绷。他脸上堆着圆滑世故的笑容,快步走到我们面前:“赵道长,各位少侠,久仰久仰!这边请,咱们边走边说?”他熟络地对赵无风拱拱手,一番“久仰大名”、“道法精深”的客套话流水般涌出,显然是个擅长钻营的老油条。
青牛一路与赵无风寒暄,低语不断。我们则像一群被押解的囚犯,默默跟在后面。离开肃杀的理事院,骑马颠簸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来到岛北一个偏僻破败的小渔村。
在一间弥漫着浓重鱼腥味和霉味的破旧民房里安顿下来后,青牛便告辞了。临走前,他指着窗外灰蒙蒙的海面,一脸严肃地交代:“各位,以此处为中心,方圆十几里海岸,都是那些杂碎可能出没的地段。一旦我们的人发现目标,会立刻发射红色信号烟。你们看到信号,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暗中跟上!切记,只跟不战,摸清老巢为首要!”
我打量着这所谓的“安顿点”。墙壁斑驳,海风毫无阻碍地从墙缝里灌进来,发出呜呜的怪响。角落里堆着些散发着咸腥味的破渔网和几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旧衣服。唯一像样的家具就是屋子中央那张瘸腿的破桌子和几条吱呀作响的长凳。这条件,比我想象中最差的还要差上三分。
“都换上!”赵无风指着那堆渔民衣服,没好气地命令道,脸色依旧难看,“分散开,两人一组,守住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眼睛都给我放亮点!耳朵竖起来!甲行、甲起、甲水、甲坐,你们守白天!甲云、甲时,你们两个守晚上!”他直接分配了任务,理由冠冕堂皇,“白天目标出现的几率大,人手需足。晚上视野不佳,两人轮值,足矣!”说完,他看也不看我和马天鸣(甲时),径直走到桌边唯一的破凳子上坐下,闭目调息起来,仿佛多看我一眼都会折寿。
我心里把这老狐狸骂了八百遍,这分明是把我这“惹祸精”和他同样不受待见的马天鸣(甲时)发配到最苦最累夜班岗!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憋着一肚子气,也只能认了。
等赵无风带着他那四个“心腹”离开后,破败的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马天鸣两人。海风穿过缝隙的呜咽声显得格外清晰。我们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和自嘲。他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我也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这一刻,我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早上是他去叫我——原来这位“甲时”马天鸣,在赵道长眼里,也是个边缘人物!想着他早上装出的那一副和我有深仇大恨的样子,想撇清关系,怕受我的牵连,没想到,在哪个假道士眼里,他早就和我一样不受待见。
窝在漏风的草棚角落,听着外面单调的海浪声和屋里老鼠窸窸窣窣的动静,无聊和困倦如同潮水般袭来。果不其然,整整一个白天,别说海盗的鬼影子,连只可疑的海鸟都没瞧见!海面上除了浪,还是浪。天色,就在这枯燥的等待中,渐渐擦黑。
赵无风带着他那四个“精兵强将”踩着暮色回来了,脸上写满了疲惫和不耐烦。他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海面,没好气地宣布:“接下来按计划轮值!白天那组,跟我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晚上,”他瞥了我和马天鸣一眼,带着一种甩掉包袱的轻松,“就辛苦你们两个了。警醒着点!”
看着他们几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村道尽头,我和马天鸣再次对视,茫茫大海,危机四伏,这守株待兔的苦差事,才刚刚开始。不知名的海盗,理法院里那两个认出我的魔教徒,还有慕心曼那深不可测的眼神……无数个念头在我脑海里翻腾。我摸了摸腰间的紫雨剑,感受着它的存在,才稍稍定了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