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强呆立在寒风里，风卷着碎雪沫子往衣领里钻，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指腹发麻才猛地回神。
另一边，桃花攥着手机的手早浸出了汗，屏幕都被按得发暗。
她对着听筒，声音还打着颤，像被冻住的棉线，扯一下就断：“大海……王志国出事了，就今早那阵儿！幸好、幸好你没坐上他的车……”
话尾的气音飘得老远，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电话那头的王大海先是没吭声，听筒里只剩电流的滋滋声。好半会儿，他才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喉结滚了滚：“还好你拦着……不然我这会儿……”
后半句没说出口，可那股后怕顺着电线传过来，桃花都能想象出他攥紧拳头的模样。“他、他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听邻居说……人没了。”桃花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又突然想起刚听见的闲话，忙补了句，“可后来又有人说，还有气！就是……就是成了活死人，瘫着不动，跟废了没两样……”
“废了？”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一下扎进王大海心里。他猛地攥紧手机，指节泛白，耳边嗡嗡响——是呀，他何尝不是个“废人”？
桃花还在那头絮絮叨叨，说春桃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男人成了这样，跟守活寡有啥区别？
家里的活儿、地里的事，全得她一个女人扛，这苦日子啥时候是头……每句话都像小锤子，一下下砸在王大海心上，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桃花是真心疼春桃，可这些话听在他耳里，句句都在说自己。十年了，桃花不也跟春桃一样，守着个名义上的男人，里里外外一个人扛？
春桃的苦，不就是桃花的苦？王志国成了瘫子，他王大海呢？虽说能走能动能自理，可这十年，他除了让桃花独守空房，给过她一天像样的日子吗？
窗外的风更紧了，刮得窗棂呜呜响。王大海对着听筒，突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眶发涩。桃花还在说春桃的难处，他却伸手按了按胸口，那里堵得发慌——原来他一直以为的“还行”，在桃花眼里，早就是另一种煎熬。
“桃花，”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是我对不住你。”
听筒那头的絮叨突然停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桃花带着鼻音的声音：“你说啥呢？我说春桃呢！她以后才是真的难。”
王大海没再说话，也没再解释，他知道桃花没听懂，可是他这会还不想让桃花知道，他自私的想着，只要桃花还在他身边还是他王大海的媳妇，他就是实实在在的男人，是个正常的男人！
他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杈，枝桠歪歪扭扭戳在灰沉沉的天上，像极了这些年拧巴的日子。寒风还在刮，卷着地上的枯叶打旋儿，窗玻璃都被吹得发颤，可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开了一道缝。
那缝里漏出来的，哪里是什么光亮？是他藏了十年的自私自利——他总想着“凑活过”，却忘了桃花要的从来不是“凑活”；
是他自欺欺人的“将就”，以为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就不算伤害，却让桃花守了十年空房；更是他拼命隐瞒的怯懦，明明知道自己给不了她幸福，却偏要攥着“夫妻”的名分不放。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样算“活着”，算给了桃花一个家，可此刻才看清，他所谓的“活着”，在桃花那里早成了坠入深渊的累赘。
她要的是相互陪伴的伴儿，不是一个挂在名分上的影子；是能一起扛事儿的人，不是一个让她独自咬牙撑着的“包袱”。
风还在刮，可他心里那道缝里的寒意，比窗外的寒风还要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