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雪魄的指引,汉军在漠北的风雪与荒原中又艰难行进了数日。
有狼群作为向导,他们避开了许多天然险阻,甚至找到了一些隐蔽的、尚未完全封冻的小型水源,猎获了些许野味,勉强维持着大军的最低消耗。
然而,漠北的严酷,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就在他们逐渐靠近单于王庭所在的核心区域时,周遭的环境开始发生剧变。
风雪停歇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令人心悸的干燥。
天空是那种毫无杂质的、近乎残酷的湛蓝,太阳明晃晃地悬挂着,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只有刺眼的光芒炙烤着大地。
脚下的土地从覆盖着薄雪的硬土,逐渐变成了松软而贫瘠的沙砾地,放眼望去,一片土黄,几乎看不到一丝绿色。
连绵的沙丘如同凝固的黄色海浪,一直延伸到天际线。
这里,仿佛是一片被生命遗弃的绝域。
最致命的问题是——水。
之前依赖的小型水源彻底消失不见。
携带的水囊早已干瘪,士卒们舔着干裂出血的嘴唇,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战马也焦躁不安,用蹄子无力地刨着干燥的沙地,发出嘶哑的悲鸣。
“将军,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找到水源了!”
赵破奴(他作为副将,依旧跟随霍昭的这支孤军)声音沙哑地汇报,嘴唇上满是裂口,“再这样下去,人和马都撑不了多久了!”
霍昭骑在“踏雪”上,环顾四周这片死寂的黄色世界,眉头紧锁。
连日的奔波和决策,让他也显得颇为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知道,缺水,是比任何匈奴大军都更可怕的敌人。
“阿月呢?”他沉声问道。
“阿月姑娘带着几个人,和雪魄一起,到前面探路去了。”
霍昭抬头望向远处起伏的沙丘,心中担忧与期待交织。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阿月那超凡的寻水能力上了。
军中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压抑和浮动。
起初,将士们还能凭借严格的纪律和对霍昭、阿月的信任强撑着。
但当太阳越升越高,干渴如同火焰般灼烧着每个人的意志时,一些细微的骚动开始出现。
有士卒因为争夺最后几滴水而发生了小规模的殴斗,被军官严厉弹压。
更多的人则是眼神涣散地坐在沙地上,望着无尽的黄沙,眼中充满了绝望。
“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这鬼地方……”
“连草都没有,哪里会有水……”
窃窃私语声如同瘟疫般在疲惫的队伍中蔓延。
即便是最精锐的风雷骑,在生理极限的压迫下,军心也开始动摇。
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正在悄然滋生。
霍昭策马在队伍中缓缓前行,目光扫过一张张干渴、疲惫而又带着恐惧的脸。
他没有说什么鼓舞士气的话,此刻任何语言在极度的干渴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用沉静而坚定的目光,与那些望向他的士卒对视,传递着一种不言败的意志。
但内心深处,他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一万多人的性命,都系于他一人之身,系于那渺茫的寻水希望。
若阿月此行无功而返……他不敢想象那后果。
“兄长。”就在气氛压抑到极点时,一个清脆却带着疲惫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阿月带着几名亲卫,骑着马从一座巨大的沙丘后转了出来。
雪魄和它的狼群跟在旁边,它们的舌头也伸在外面,显然也备受干渴折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阿月身上,充满了最后的期盼。
霍昭立刻迎了上去:“如何?”
阿月跳下马,她的脸色因干渴和奔波而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依旧明亮。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快步走到一片看似与其他沙地毫无二致的区域,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土。
“这里不行。”她摇摇头,丢下沙土,又指向另一个方向,“雪魄很烦躁,它说……那个方向,有它不喜欢,但很浓烈的‘死水’的味道,不能喝。”
她所说的“死水”,很可能是指无法饮用的咸水湖或者沼泽。
希望,似乎再次破灭。
一些士卒眼中刚刚燃起的光彩,又迅速黯淡下去,甚至有人发出了绝望的叹息。
阿月没有理会这些,她站起身,目光投向远处一片看起来毫无特点的、低矮的沙丘群,鼻翼微微翕动,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分辨着空气中那极其微弱的讯息。
“但是,”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又有一丝奇异的笃定,“风……从那边吹过来的风里,有一点点……不一样的味道。很淡,很干净,藏在沙子的下面。”
她指着那片沙丘群:“我觉得,那里可能……有东西。”
生死考验,悬于一线。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阿月的手指,投向了那片看似毫无生机的沙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