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空气灼热而凝重,混合着皮肉焦糊、酒精以及血腥的气息,构成了一幅残酷的画面。
霍昭额上青筋暴起,汗珠顺着坚毅的脸颊滑落,砸在脚下的毡毯上,洇开小小的深色痕迹。
他全部的精力都凝聚在指尖,凝聚在那柄已然冷却、但依旧锋利的“破胡”剑尖上。
依照阿月昏迷前的指示,他用烧红的剑尖扩大了伤口,小心翼翼地剥离着那些已然呈现青黑色、失去活性的皮肉。
每一下切割,都伴随着昏睡中阿月无意识的、细微的抽搐和痛苦的呻吟。
那声音如同最锋利的针,反复刺穿着霍昭的心脏。
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脸,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狰狞的伤口上。
终于,箭镞根部完全暴露出来。
万幸,这支狼牙箭并未带有恶毒的倒钩,这减少了拔箭时造成二次伤害的风险。
霍昭放下短刃,用浸泡过烈酒的白布紧紧按住伤口周围,另一只手稳而迅疾地握住了箭杆。
“嗯……”昏睡中的阿月似乎感应到了更大的危险,眉头紧紧锁起。
霍昭牙关紧咬,手臂猛地发力!
“噗嗤!”箭矢带着一股发黑的毒血,被硬生生拔了出来!
与此同时,霍昭用白布死死压住伤口,然而,那涌出的血液依旧带着不祥的暗色。
他迅速清理伤口,将老医官留下的、最好的金疮药不要钱般洒在创面上,再用干净的白布层层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从最初的微微颤抖,到后来的稳定精准,仿佛进行过千百次一般。
做完这一切,霍昭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扶住旁边的支架才稳住身形。
他看着榻上依旧昏迷、脸色却似乎因失血而更加苍白的阿月,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
毒素,真的清除干净了吗?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
外面的风雷骑已经完成了战场清扫,缴获了大量物资,并按照霍昭之前的命令,将所有匈奴俘虏的首级斩下,垒成京观,以泄其愤,也以此震慑匈奴。
但营地里的气氛却依旧压抑,所有人都心系着帐篷内那个生死未卜的少女。
半个时辰后,麻沸散的药效逐渐过去,阿月悠悠转醒。
伤口的剧痛让她瞬间清醒,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但她咬紧下唇,硬是没有哼出声。
“感觉怎么样?”霍昭立刻凑近,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阿月虚弱地眨了眨眼,试图感受体内的状况。
然而,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袭来,她猛地侧头,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与此同时,她开始感觉到一阵阵的发冷,仿佛置身冰窖,但触摸额头,却滚烫得吓人!
“冷……好冷……”她蜷缩起来,牙齿开始打颤,但身体内部却又像有火在烧。
霍昭脸色大变,立刻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高烧!
“医官!滚进来!”他厉声喝道。
老医官连滚爬爬地进来,再次为阿月诊脉,查看伤口。
然而,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将军……不妙啊!”
老医官声音带着哭腔,“伤口处理得极好,血也止住了……但,但毒素……毒素并未完全清除!已然侵入心脉脏腑!这高烧不退,正是毒发的征兆!老朽……老朽用尽了带来的解毒药剂,都……都毫无效果!这毒性……霸道无比,非寻常之物啊!”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阿月的体温越来越高,呼吸也变得越发急促困难,脸颊上甚至隐隐浮现出一丝诡异的青气。
她时而清醒,时而陷入谵妄,口中无意识地呓语着,有时是模糊的“兄长”,有时则是意义不明的狼群低嚎。
军医束手无策!
霍昭看着阿月在病榻上痛苦挣扎,生命力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绝望攫住了他。
他纵有千军万马,可斩将夺旗,此刻却救不了近在咫尺的她。
“废物!”他一脚踢翻身前的矮几,瓶瓶罐罐滚落一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暴怒之后,是更深的空洞与冰冷。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他跪坐在阿月榻前,握住她滚烫而无力的小手,看着她因高烧和痛苦而扭曲的容颜,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