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
二十里山路的终点,华夏利剑旅的临时操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连的新兵,入伍不到半个月,负重三十公斤,已经列队完毕。
他们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浸透了军装,泥浆糊满了脸颊,但一百多号人,站得像一百多根钉死的标枪。队列整齐,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喘息。
而在他们对面,终点的另一头,三八五旅的那个“精锐连”,七零八落。
有的人刚冲过线就瘫倒在地,像离了水的鱼;有的人拄着枪,弯着腰,吐得昏天暗地;还有十几个人,至今还没看到影子。
王近山那张饱经风霜的黑红脸膛,此刻一片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他死死盯着那支新兵连队,又看了看自己那些在地上抽搐的老兵,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输了。
不是惜败,是惨败。
是彻头彻尾的,碾压。
他引以为傲的精锐,被一群刚放下锄头的“娃娃兵”,用最简单、最原始的方式,抽肿了脸。
“王旅长,”沈征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他甚至没有看比赛结果,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体能只是基础。战争,打的还是配合和意志。”
王近山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血丝,屈辱、不甘、震惊,种种情绪交织。
“我……服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一甩手,带着自己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背影,萧瑟得像秋后的荒原。
“旅长牛逼!”
“华夏利剑牛逼!”
直到王近山的人走远,新兵蛋子们才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李云龙咧着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走到沈征身边,拿肩膀撞了他一下:“嘿,你小子,真他娘的有你的!这下,看那帮老家伙还敢不敢在咱们面前摆谱!”
沈征只是淡淡一笑,目光扫过那些欢呼的战士,又望向王近山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
“老李,这不是结束。”
“这是开始。”
……
三天后,总部设在野狐岭的联合后勤补给站。
这里是几个主力旅的物资中转地,气氛一向紧张。
华夏利剑旅后勤处的小王,一个十八岁的年轻战士,正拿着批条,陪着笑脸跟三八五旅的后勤干事老钱交涉。
“钱干事,您再给看看,这是总部特批的,我们旅急需这批燃油和七九子弹,准备反击冈村宁次的‘焦土’计划。”
老钱,一个四十多岁、眼泡浮肿的半老头子,斜着眼瞥了瞥批条,又瞥了瞥小王那张稚嫩的脸,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急?谁不急?整个晋西北,哪个部队不缺油缺弹药?”
他把批条往桌上一扔,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剔着牙。
“你们华夏利剑旅不是能耐吗?新兵蛋子都能跑赢我们老兵。怎么,没油了,摩托车开不动了?”
话里的酸味和讥讽,不加任何掩饰。
小王脸上一红,但还是耐着性子:“钱干事,这是打鬼子用的……”
“打鬼子?”老钱怪笑一声,站了起来,声音也大了几分,“你们吃着肉,喝着汤,拿着盘尼西林,开着铁王八,现在连油和子弹都要优先!我们呢?我们三八五旅的弟兄,就活该啃着窝头用命去填?”
他一拍桌子,周围几个三八五旅的后勤兵都围了上来,一个个面色不善。
“批条是真的,但仓库里乱,东西找不着了。你明天再来吧!”老钱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
“不行!我们必须今天拿到!”小王急了,上前一步想去拿批条。
“嘿!你小子还敢动手?”
老钱旁边一个粗壮的汉子,猛地一推小王的胸口。
小王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几步,手臂狠狠撞在一旁的弹药箱木刺上,顿时划开一道口子,鲜血一下子就渗了出来。
“滚!小白脸!”
“再不滚,腿给你打断!”
叫骂声中,小王死死咬着嘴唇,没吭声。身体的疼,远不及心里的屈辱和愤怒。
他看着这群本该是同志的战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
……
“他娘的!!!”
一声暴雷般的怒吼,震得指挥所的房梁都在掉土。
李云龙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地图、水杯、文件散落一地。他那双铜铃大的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反了!反了天了!”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在屋里来回踱步,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鬼子还没打跑,自己人先干起来了!还敢动老子的人,见血了!”
他猛地停住,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驳壳枪,往腰间一别。
“警卫连!一营!都给老子抄上家伙!”李云龙冲着门外咆哮,“跟老子去野狐岭!他娘的,老子今天不把三八五旅的后勤处给平了,老子这‘华夏利剑’一团团长的位置,让给那姓王的坐!”
张大彪等人闻讯赶来,一看这架势,吓得脸都白了,却又不敢劝。
整个旅部,火药味浓得一点就炸。
就在李云龙带着人要冲出去的瞬间,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站住。”
沈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没穿外套,就一件单衣,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像深冬的寒潭,冷得让人心悸。
“旅长!”李云龙脖子一梗,红着眼吼道,“这事你别管!他们欺负到咱们头上了!这口气,我李云龙咽不下!”
“咽不下,就带兵去打兄弟部队?”沈征缓步走进屋子,目光从李云龙身上,扫过那些拿着枪、一脸激愤的战士。
“让总部看我们的笑话?让冈村宁次看我们的笑话?”
“那怎么办?!”李云龙吼道,“就这么算了?让人家指着鼻子骂咱们是孬种?”
“谁说要算了?”
沈征反问一句,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走到李云龙面前,伸出手,不是去夺枪,而是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衣领。
“把枪,都收起来。”
“我们的枪口,永远只对准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