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国的深夜,对应着华国的午后。
时苒坐在别墅书房里,面前并排放着两台平板电脑,屏幕分别亮着,一边是克劳德那张永远冷静自持、仿佛精密仪器般的俊美面孔,冰蓝色的眼眸透过屏幕无声地施加压力;另一边是瑞恩·温特斯,金发有些凌乱地散在额前,嘴角噙着那抹惯有的、带着玩味的笑容,眼神却同样锐利,仿佛能穿透屏幕直接触碰到她。
每周一次(有时被迫增加到两次)的“远程汇报”,是时苒与温特斯兄弟维持那脆弱“责任”纽带的方式,也是她“特殊项目管理”中最棘手的环节之一。
这对双胞胎共享感知,思维默契到可怕,却又各自拥有鲜明的性格和需求。安抚他们,需要的不是小打小闹的“欺负”或直白的“需求化”,而是更精密的平衡和……某种程度上的“表演”。
“苒,”克劳德率先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像在主持一场跨国董事会议,“上周你提到的,关于陈驰野试图介入你出版社那边一个合作项目的潜在风险,后续处理情况如何?” 他问的是工作,但每个字都透着对她社交圈扩张的监控和审视。
时苒坐直身体,将一份事先准备好的、简短清晰的电子摘要发到共享屏幕上——这是她跟陈南希学的,用专业格式汇报,减少情感色彩。
“已经处理。我向驰野明确了那是我独立的工作范畴,他的帮助会带来不必要的关注和流程干扰。
他表示理解,并撤回了介入。” 她语气平静,像在汇报项目进展,“同时,我通过正式渠道向社里提交了该项目独立运作的可行性补充说明,避免了后续可能的内部质疑。” 她不仅解决了陈驰野的“麻烦”,还主动补上了制度漏洞,展示了主动性。
克劳德冰蓝色的眼眸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效率尚可。但下次,此类潜在风险应在萌芽阶段识别并报告。” 他在强调他的“知情权”和她的“报备义务”。
“好的,克劳德先生。”时苒从善如流,态度端正得像最听话的下属。
“啧,无聊。”另一块屏幕上的瑞恩嗤笑一声,身体懒洋洋地往后靠,手指无聊地敲击着座椅扶手,“你每天就跟那些发霉的旧纸和刻板的老女人打交道吗?就没有点……有趣的事情发生?
比如,有没有不长眼的家伙骚扰你?或者,那个陆屿喑,有没有又摆出他那副要死不活的可怜样,博取你同情?” 他的问题充满攻击性和窥探欲,带着煽风点火的意味。
时苒早就习惯了他这种风格。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脸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无奈和真实的疲惫:
“有趣的事情?今天早上通勤地铁差点挤不上去算吗?瑞恩,我这里不是演电影。” 她用轻松的抱怨化解他尖锐的提问,同时不动声色地将话题从具体人物评价上移开,
“至于工作,虽然琐碎,但能学到东西。至少比整天待在别墅里……充实一点。” 她最后一句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对过去在温特斯庄园那种“圈养”状态的微妙抗拒,但又控制在不会激怒对方的程度。
果然,瑞恩挑了挑眉,似乎对她这种软中带刺的反应感到一丝新鲜,没再继续追问陆屿喑,反而哼笑:
“充实?我看是累死。不过……姐姐你好像比在庄园的时候,气色好了一点?看来华国的水土确实养人。”
他话里有话,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带着评估货物的挑剔,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在意?
时苒心里微紧,知道他在观察她的状态,判断她是否脱离掌控。
她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睡衣的袖口,声音放得更软,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依赖和示弱:
“还好吧……就是有时候还是会失眠,想起在m国的事……” 她刻意含糊了“事”的具体指向,可能是庄园生活,也可能是那场“意外”,甚至是洛伦佐的订婚宴枪击。
这是她摸索出来的、对付双胞胎的微妙手段之一——适当展示“创伤后遗症”和“依赖惯性”。
果然,克劳德和瑞恩的眼神同时发生了细微变化。克劳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瑞恩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淡去些许。时苒的“脆弱”和“对过去的无法释怀”,恰恰是他们某种扭曲安全感和掌控感的来源。这提醒着他们,她依然是那个需要他们“庇护”的、未能完全独立的时苒。
“睡眠问题需要重视。”克劳德语气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了一线,“我会让医生给你准备一份新的安神配方,通过安全渠道寄给你。务必按时服用。”
“庄园你的房间,一直保持原样。”瑞恩接话,语气难得不那么轻佻,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别扭,“那些你摆弄过的玫瑰,也活得挺好。” 像是在强调“归属”和“等待”。
“谢谢。”时苒轻声说,没有拒绝克劳德的“安排”,也对瑞恩的话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怀念和一丝茫然的笑。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一丝未能完全融入新环境的疏离感。
接下来,才是安抚的关键,也是分化策略的尝试。她不能一直被动回应,需要偶尔抛出一些“可控”的、能分别满足两人不同需求的“饵”。
“克劳德,”她转向左边屏幕,神情变得认真,“关于你上次提到的,那个关于欧洲中世纪手工业行会与早期资本萌芽的跨文化比较研究课题,我最近在整理资料时有一些初步想法,草拟了一个粗略的分析框架。
可能很幼稚,但……如果您有时间,能不能帮我看看,指出方向性的问题?” 她知道克劳德欣赏(或者说,需要)她的学术潜力和“合作者”姿态,这能满足他那种将一切,包括感情纳入理性框架进行“共同研究”的掌控欲。
克劳德镜片后的蓝眸果然闪过一丝极淡的兴趣,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框架发给我。周末前给你反馈。”
“瑞恩,”她又转向右边屏幕,语气换上了更随意的、甚至带点挑战的意味,“你上次不是嘲笑我做的华国菜是‘温吞水’吗?我最近跟一个同事的妈妈学了一道特别辣的江湖菜,据说能辣哭本地人。我拍了照片,发给你看看?赌你不敢试做。”
她知道瑞恩享受刺激、征服感和与众不同的体验,这种带着烟火气的、略显幼稚的挑衅,反而能激起他的好胜心,将部分注意力从对她的直接监控转移到这种无害的“比赛”上。
瑞恩果然来劲了,嗤笑一声:“辣哭本地人?你对‘辣’的力量一无所知。照片发来!我让厨房照着做,要是没把我辣出汗,下次见面你可要愿赌服输……” 他拖长了语调,眼神暧昧。
时苒立刻板起脸:“赌注不包括奇怪的内容!最多……最多我承认你吃辣厉害!” 她故意做出防备的样子,维持一种“可以适当玩笑但底线明确”的互动模式。
瑞恩哈哈大笑,似乎很享受她这种反应。
视频通话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
时苒关掉屏幕,长长地舒了口气,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每次和双胞胎交锋,都像在走钢丝,需要精确计算每一句话的语气、每一个表情的幅度、每一份信息的披露程度。
她知道,自己的“安抚”本质上是一种高难度的管理:对克劳德,保持“专业合作者”的恭敬与适度依赖,满足其秩序需求;
对瑞恩,维持“有趣且略带挑战性的互动对象”形象,消耗其过剩精力与征服欲;同时,在两人之间利用他们性格差异进行微妙的平衡,避免他们形成针对她的绝对统一阵线,并适时展示“创伤”与“未完全独立”以维系那扭曲的纽带。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华国宁静的夜色。手机屏幕亮起,是克劳德发来的关于安神配方的确认信息,和瑞恩发来的一个挑衅表情包。
时苒看着这两条几乎同时到达、风格迥异的消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安抚双胞胎,没有阳光下的温暖,只有夜色里的博弈。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在恶魔的凝视下,为自己争取那一点点可怜的呼吸空间。
但至少,今晚的汇报,算是……平稳度过了吧?她不确定地想着,关掉了房间的灯。黑暗降临,却比屏幕对面那两道目光,让她觉得稍微安全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