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买……买地?还要建……工业园?”
顾建军的舌头打了结,他看着赵美兰,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被塞进了一窝蜜蜂。
这感觉太不真实了。
他们才刚刚赚到人生中第一个一千万。
那笔钱在他心里,还滚烫滚烫的,连热乎气儿都没散尽。
可现在,她就要把这笔能让祖孙三代都衣食无忧的巨款,全部砸出去。
砸向一个他连想都不敢想的目标。
“美兰,你……这不是说笑吧?”他声音发干,喉结滚动了一下,“建工业园……那得是多少钱?咱们这点钱,怕是连个水花都砸不出来吧?那不是国家队才能干的事吗?”
赵美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刚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土包子。
“谁规定个人就不能干了?”
“现在是什么时代?是鹏城!政策一天比一天好,只要你有钱,有能力,手续走得通,别说一个工业园,你就是想自己建座城,都有可能。”
顾建军还是满脸的惶恐:“可是……钱……”
“钱永远不是问题。”
赵美兰直接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我算过了,经销商的预付款,刨掉生产成本,足够我们启动这个计划。”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像是在透过丈夫,看着一个波澜壮阔的未来。
“而且,顾建军,你得换换脑子了。地是死的,钱是活的。现在鹏城的地价一天一个价,我们今天用‘活钱’换来‘死地’,就算什么都不干,把地扔在那儿长草。”
“十年,不,八年之后,你猜这片地能翻多少倍?”
她看着丈夫那张依然懵圈的脸,决定给他上一堂价值千金的课。
“你记住,做生意,做实业,眼光比钱重要一万倍。厂房会旧,机器会折旧,但土地不会!”
“尤其是在鹏城这个地方,土地,就是未来最值钱的硬通货!我们现在买的不是一片荒地,是我们美兰实业的未来,是未来几十年的入场券!”
赵美兰的心里有一本谁也看不到的账。
未来几十年,鹏城的地价会膨胀到一个何等疯狂的数字。
现在花几百万买下的这片荒地,二十年后,就是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的资产。
这比她辛辛苦苦卖彩电、卖冰箱,赚钱的速度快了何止百倍。
这,才是她重生以来,最大的一笔“投资”!
顾建军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硬通货,什么投资未来,什么入场券……这些词汇他一个都听不懂。
他只听懂了一件事。
他老婆,又要干一件让他心脏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大事了。
但他这些日子,已经学乖了。
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脑子,就像一辆牛车,而赵美兰的思路,是一架已经冲上云霄的喷气式飞机。
他追不上,也看不懂,唯一能做的,就是别被甩下去。
“行……行吧。”他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悲壮,“你说买,咱就买。买……买多大?”
赵美兰缓缓伸出了一根白皙的手指。
“一百亩。”
“噗——”
顾建军刚喝进嘴里的一口凉白开,没经过大脑,直接喷了出来,洒了一地。
“一……一百亩?!”
他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美兰!你这是要买下一座山头吗?一百亩地……那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一大片啊!咱们厂现在才多大点地方?你要那么大的地,干什么?开荒种菜吗?!”
“头发长见识短!”赵美兰没好气地敲了敲桌子,“一百亩还嫌多?我告诉你,这才只是个开始!”
“以后,我们美兰实业要做成全国第一,不,世界闻名的家电集团,一百亩都紧张!”
她掰着手指,一项一项地砸向顾建军那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
“洗衣机厂要不要地?冰箱厂要不要地?以后还有空调厂、微波炉厂!我们的研发中心,要建成全国最大的家电研究院!还有几千上万的员工宿舍、食堂、电影院、幼儿园……这些难道都建在天上去啊?”
顾建军的嘴巴,随着她的话,越张越大。
他感觉自己的想象力,已经被他老婆那只看不见的手,按在地上,用鞋底来回碾了十几遍。
他只是个从村里出来的泥腿子。
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赚点小钱,让家人过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
可他老婆呢?
她想的,是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他彻底没话了。
除了点头,除了说“行,听你的”,他发现自己连发出一个音节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麻了。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彻底麻了。
赵美兰的行动力快得像一道闪电。
第二天,她就带着文件,敲开了鹏城主管土地规划部门的大门。
这个年代,私人企业想拿大片工业用地,是件稀罕事。
但鹏城不同。
这里是改革的试验田,一切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再加上美兰实业如今是市里挂得上号的明星企业,是纳税大户,是解决就业的香饽饽。
事情办起来,确实得到了绿灯。
赵美兰看中的,是当时还属于远郊的一片荒地。
那地方,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代号。
杂草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卷起漫天黄沙,连条像样的土路都没有。周围除了几个零星的破败小村庄,就是一望无际的荒凉。
在所有人眼里,这就是一片鸟不拉屎的穷山恶水。
可赵美兰的眼睛里,却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这里,在未来,是寸土寸金的鹏城高新技术产业园的核心区!
当赵美兰带着顾建军和副厂长老张,跟着土地局的干部去现场看地时,老张的脸当场就绿了。
“赵……赵总……”老张抹了一把额头的热汗,指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荒草地,声音都在发颤,“您……您就看中了这里?这地方……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咱们把厂建在这儿,工人怎么来上班?生产出来的货,怎么运出去啊?”
顾建军也是一脸的苦相,心凉了半截。
他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这片荒芜,还是被这堪比戈壁滩的景象给震慑住了。
赵美兰看着他们俩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心里又气又笑。
“你们俩,把眼睛从脚底下挪开,往远处看!”
她指着远方,声音清亮而坚定。
“你们现在看这里是荒地,我告诉你们,不出五年,八车道的柏油马路就会修到我们工厂门口!不出十年,这里的高楼大厦会比市中心还要多,还要亮!”
她转向那位同样有些惊讶的土地局干部,微微一笑。
“政府的远景规划图,我研究过。未来的城市中轴线,就是要向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延伸的!”
她的话,清晰、自信,充满了对未来的精准预判。
那位土地局的干部,忍不住重新审视起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女老板,眼神里多了几分由衷的钦佩。
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的眼光,不是一般的毒。
最终,经过几轮不为人知的博弈和谈判,赵美兰以一个在当时看来是天文数字,但在她自己看来是白菜捡漏的价格,成功拿下了这块一百亩土地的五十年使用权。
签合同那天,顾建军握着笔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看着合同上那一长串零,感觉那不是钱,是他的半条命。
他们夫妻俩,不,是赵美兰,辛辛苦苦赚来的几千万现金。
就这么“哗啦”一下,变成了一纸轻飘飘的合同,和一片他昨天才见过的、鸟都不拉屎的荒地。
签完字,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走出大门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感觉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