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都敏俊站在自己公寓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清水。
窗外,汉江如一条黑色的缎带,两岸灯火璀璨,这座城市的喧嚣似乎被这高空的寂静隔绝了大半。
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夜景上。
他的目光,穿透了几堵墙的阻隔,落在了隔壁公寓里。
千颂伊还没睡。她穿着舒适的居家服,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面前摊开着一堆文件和新工作室的设计方案。
笔记本电脑的荧光映照着她认真的侧脸,时而蹙眉,时而用笔在纸上记录着什么。她已经这样工作了好几个小时。
和几天前那个在电梯里惊慌失措、在房间里偷偷哭泣的女人相比,此刻的千颂伊身上,多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
不是单纯的坚强,更像是一种……找到了方向的笃定和专注。
这种变化,是从那个叫乔卫东的中国男人出现后开始的。
都敏俊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他住在这里,原本只是为了观察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可能出现的“变量”——根据他的计算,近期地球附近会有小规模的星际能量波动。
选择这栋公寓,也是因为这里的地磁场相对稳定,适合他进行一些不引人注目的监测。
千颂伊,最初只是他眼中一个比较显眼的“本地生物”,漂亮,有名气,麻烦很多。他对人类的娱乐圈斗争毫无兴趣。
但乔卫东的出现,让一切变得不同。
这个男人……很奇怪。
第一次在楼下“偶遇”,对方主动攀谈,话题竟从天气直接跳到了卡西米尔效应和虫洞稳定性。
那些问题不是泛泛而谈,而是触及了当前人类理论物理前沿甚至略有超前的领域。都敏俊当时心中一震,几乎要怀疑对方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或者是……同类?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乔卫东身上没有同类的气息,他就是个普通人类,只是知识储备异常庞杂,思维跳跃,而且有种与年龄不符的、看透世事的通透感。
更让都敏俊在意的是乔卫东对千颂伊的态度。不是男人对漂亮女人的那种企图,也不是纯粹的投资人看待资产的眼神。
那是一种更复杂的……混合着欣赏、保护欲,以及一种近乎玩味的“我要把你捧得更高”的期待感。
而且,乔卫东的能量很大。短短几天,他就在千颂伊周围构筑起了一个严密的安全和运营网络。那些保镖、律师、侦探、记者……都专业得不像话。
这栋楼的安保系统升级,他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其中某些技术细节,甚至不完全是当前民用科技的范畴。
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都敏俊轻轻抿了一口水。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思考一个人类的动机,这在他漫长的、以观察和记录为主的地球生涯中,并不多见。
也许是因为千颂伊。这个女孩……在某些瞬间,会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另一个时空里,某个同样美丽却命运多舛的身影。那种为了保护自己而在身上长出尖刺,内心却依然柔软的样子。
他并不是想介入。只是……观察。
就在这时,他超乎常人的听觉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
不是来自隔壁,而是来自楼下。引擎低沉的轰鸣,不是普通的轿车。几辆经过改装的黑色SUV,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公寓楼后方相对隐蔽的巷口。
车门打开,下来七八个穿着黑色运动装、行动敏捷的男人。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通过某种方式,直接进入了地下停车场的员工通道。
目标很明确——这栋楼,这个单元。
都敏俊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能“听”到那些人心跳加速、带着恶意和完成任务兴奋感的声音。他们携带了非致命的器械,目的似乎是绑架或胁迫。
是冲着千颂伊来的。
JFK娱乐?还是别的什么人?这么快就狗急跳墙了?
都敏俊放下水杯,身影倏地从窗前消失。
……
千颂伊刚完成一份品牌合作初筛名单的审核,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准备去倒杯水。忽然,房间里的灯光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了。
“停电了?”她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对面大楼的灯火依然通明。
不是整栋楼停电。
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黑暗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音——中央空调停止运转的余音,电器待机的微弱电流声,还有……门外似乎有极轻的、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金属器械的轻微碰撞声?
有人!
她浑身汗毛倒竖,第一反应是去摸手机。屏幕亮起,没有信号!信号被屏蔽了!
就在她心脏狂跳,不知所措的瞬间——
“砰!”
一声闷响从门外传来,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几声短促的惊呼和挣扎声,但很快又归于寂静,快得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然后,她听到了密码锁被输入的声音。
千颂伊惊恐地抓起桌上一个沉重的黄铜镇纸,躲到沙发背后,死死盯着门口。
门开了。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逆着走廊应急灯的微光站在那里。
是都敏俊。
他穿着简单的深色家居服,表情依旧平淡,甚至有些冷清。他手里似乎没拿任何东西,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目光扫过黑暗的室内,精准地落在她藏身的方向。
“没事了。”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千颂伊腿一软,几乎瘫坐下去。她慢慢从沙发后站起来,声音发颤:“都……都敏俊教授?外面……发生了什么?”
“几个小毛贼,已经处理了。”都敏俊走进来,随手按下了门边一个不起眼的按钮。房间里的应急照明系统启动,散发出柔和不刺眼的光芒。“这栋楼的备用电源和独立安保线路被暂时切断了,很快会恢复。”
他走到客厅,目光扫过那些散落的文件。“你在工作?”
千颂伊惊魂未定,下意识地点点头:“是……是的。谢谢您,教授,要不是您……”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刚才都敏俊没有出现,那些闯进来的人会对自己做什么。
“不必。”都敏俊打断她,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向下看了看。那几辆黑色SUV正在快速驶离。“他们暂时不会回来了。不过,这里已经暴露,不安全了。”
“那我该怎么办?”千颂伊彻底慌了。乔卫东安排的保镖呢?楼下的安保呢?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人突破?
仿佛回应她的疑问,手机信号突然恢复了。紧接着,数个电话和短信几乎同时涌了进来。有保镖队长焦急的询问,有物业惊慌的道歉,还有……乔卫东的来电。
千颂伊立刻接通。
“颂伊,你没事吧?”乔卫东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丝。
“我……我没事。刚才停电,有人想闯进来,是都敏俊教授救了我。”千颂伊快速说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都敏俊教授在你旁边?”
“是的。”
“把电话给他。”乔卫东说。
千颂伊疑惑地把手机递给都敏俊。都敏俊看了她一眼,接过手机。
“都敏俊教授,我是乔卫东。非常感谢。”乔卫东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我的人失职了,对方动用了专业级别的信号干扰和黑客手段,绕过了楼宇系统的第一层防护。他们现在正在清理现场,追查那几辆车。”
“嗯。”都敏俊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教授,我想我们有必要见一面。为了千颂伊的安全。”乔卫东直接说道,“有些情况,可能比我们之前预想的更复杂。给我二十分钟,我安排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都敏俊再次看向千颂伊,她脸上还残留着惊惧,但眼神里更多的是依赖和信任——此刻是对他,或许也有对电话那头男人的。
“……地点。”都敏俊简洁地说。
乔卫东报了一个位于江南区边缘、门面极为普通的茶室名字,并告知了具体的包厢号和进入方式。
“我带她过去。”都敏俊说完,挂了电话,将手机递还给千颂伊。
“乔先生说什么?”千颂伊问。
“换个地方,见面谈。”都敏俊看了看她身上单薄的家居服,“换身衣服,方便行动的。五分钟。”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但奇异地让千颂伊慌乱的心安定了下来。她点点头,立刻跑进卧室。
五分钟后,千颂伊换上了牛仔裤、运动鞋和一件带帽兜的深色卫衣,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素颜,看起来像个清秀的大学生。
她背了个小包,里面只装了手机、钱包和那支防狼喷雾——乔卫东的保镖之前给她的,她一直放在床头柜里,刚才慌乱中都没想起来用。
都敏俊对她的装扮不置可否,只是说:“走安全通道,别坐电梯。”
他率先出门。千颂伊紧跟其后,小心地避开门口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昏迷不醒的黑衣男子——他们看起来没受什么重伤,但都失去了意识。
都敏俊是怎么瞬间放倒这么多人的?千颂伊心里充满了疑问,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安全通道里灯光昏暗,但都敏俊步伐稳健,速度很快。千颂伊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
他们没有下到车库,而是在中间某个楼层,通过一道平时锁着、此刻却被打开的消防门,进入了一条似乎是维修管道的狭窄走廊,七拐八绕之后,从大厦另一侧一个不起眼的后门离开了建筑。
一辆看似普通、但玻璃颜色极深的黑色轿车已经等在那里。司机是个面容平凡、毫无特点的中年人,看到都敏俊和千颂伊,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巧妙地避开了几条主干道,在复杂的巷弄间穿行。
千颂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陌生街景,感觉像在做梦。短短半小时内,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都敏俊坐在她旁边,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