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风很轻,天特别干净,像被水洗过似的。
男祖祖一手叉腰,一手举着手指在空中比划着星星:“你们看那一颗,紫微星!再旁边那颗是毕宿星,不过今晚星光稍微黯淡些... ”
“干爸你太棒了,这个古代,你高低是个钦天监!”
此时此刻的我们就搬着小凳子回祖祖家的院子里。大家排成一长排坐着——我、爸妈、蓉蓉、张熙臣、齐东强、肖红、唐琳、黄慧君、何小松……一院子人,热闹极了。
孩子们在院子角落里堆泥巴玩,小手糊得脏兮兮的。
祖祖还在抬头看天,突然停了下来,皱了皱眉。
“熙臣啊。”祖祖语重心长地开口,“你这八字,最近犯点冲。接下来一周,要留神哪,尤其是人际关系——容易和人起矛盾。”
他话音一落,蓉蓉的目光立刻落在张熙臣脸上,满是担心。我也忍不住看过去。
外公可不是个爱吵架的人,也不轻易和人起争执的。
“哇,叔叔好厉害!”肖红趴到我耳边小声说。
女祖祖给我们发洗好的水果,听见了这话:“他天天都这样,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在吹牛。”
“干妈你可别不信,这些可都是天地法则呢。”我一边接水果,一边警惕地问,“洗水果的时候,洗手了吗?”
“你职业病又犯了。”
女祖祖忍不住笑出声:“洗了洗了,最近不是流行什么七步洗手法嘛?昨天还来人挨家挨户教呢,洗个手都能讲一课。”
“妈!那个七步洗手法是小棠发明的!”蓉蓉探头喊了一句。
“啊?!”何小松“大喊一声,吓得黄慧君手里一抖,“你干嘛?吓我一跳!”
“哎呀,不好意思!”何小松连连摆手,“我们部队也在教,没想到居然是堂妹发明的!”
“不是我发明的!”我赶紧摆手,“我只是无意间学到的,顺嘴提了一句。”
“我敢说,这次传染病能这么快控制,一半都是棠妹的功劳。”唐琳在一旁笑着说,“医院开会总是点名表扬她。”
爸妈听得眉开眼笑,眼神全是骄傲。
“熙臣啊,粮食局那边怎么样?”女祖祖问。
“我那边的事情,再有一周就能收尾。等医院的事忙完,我们就一起回安岳。”
“那就好。”女祖祖终于松了口气。
院子里的气氛越来越温馨。瓜子“咔咔”地响,茶壶里不断冒着热气。大人们聊天,孩子们闹腾。几个小家伙用泥巴捏了个小牛小羊,急得黄慧君和唐琳赶紧把他们带去洗手。何小松、张熙臣也站起来去打水。
我和蓉蓉、齐东强坐在一边,聊起精神科的事。
齐东强说:“前几天我听说,全国第一次中西医结合治疗精神疾病的经验交流会在北京开了。看样子,精神科这块,咱们国家要开始规范化使用中医方法了。”
“太好了!”蓉蓉眼睛都亮了,“这两年关于精神科的消息越来越多,说不定真的能重建科室呢。”
齐东强笑着说:“要真重建了,我就回精神科当医生去。”
“我也是!”蓉蓉说得认真,“而且不只是医生,我还要开一家精神病医院。”
“你这目标挺大啊。”齐东强笑着打趣。
“我做梦都梦到了。”蓉蓉抿着嘴笑,“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叫——康复医院。”
“那等你开医院了,记得把我招过去。”
“当然,你们都得来!”蓉蓉越说越有劲。
爸在一旁听着我们的对话,忍不住小声嘀咕:“我这酒度数也不高啊,咋一个个都醉了似的。”
男祖祖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老何啊,这你就不懂了,这叫——梦想。”
直到聊到很晚了,唐琳家和黄慧君家先带着孩子回去了。何小松也要回部队。
肖红和齐东强去了我们家和张熙臣家洗漱。祖祖们和我爸妈忙着给他们铺床。
院子里只剩我、蓉蓉和张熙臣。
“你遇到蒋志诚没有?”我趁没人,直接问。
张熙臣愣了一下,目光避开我:“怎么突然问这个?”
“干爸不是说让你小心人际关系嘛?除了他,我真想不出第二个能让你起火的人。”我耸耸肩。
蓉蓉没说话,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张熙臣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嗯,见到了。不过没多聊,就公事。”
“你撒谎。”蓉蓉的声音很平静,“我太了解你了。”
张熙臣不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我想过几天去看看芳芳。”蓉蓉轻声说,“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我陪你一起去。”我立刻接话,“顺便再给她做个心理治疗。”
张熙臣揉了揉眉心,低声说:“芳芳还是不肯离婚吗?”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离婚”两个字,看样子事情很严重。
“你见到芳芳了?”蓉蓉的声音高了一度,“那龟儿子不会又打她吧——”
“你小声点!”张熙臣连忙打断,“别让爸妈听见。芳芳没事,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飘远,“我在粮站时看到蒋志诚跟别的女同志勾肩搭背。每次去,都换一个人。听同事说,他经常下班后不回家,要么去别家,要么干脆睡在办公室。”
“别家?他还能去哪儿?”蓉蓉气得脸都红了,“他和芳芳……哎。”她长叹一声,“她就是不离婚,我能怎么办?”
“这些别告诉芳芳。”张熙臣声音冷静,“我怕她还不知道。”
“她老公回不回家,她能不知道吗?”蓉蓉咬牙切齿,“她就是太傻了,大傻子!”
我正准备说点什么,忽然听见屋里地板吱呀一响。
门缝里透出一点灯光,男祖祖的身影晃了一下,又退了回去。
他听见了。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关上门。
原来外公那种“分寸感”——不是天生的,而是来自他父亲一点一滴的耳濡目染。
风从院门口吹进来,吹灭了桌上的灯芯,只剩星光静静地洒在我们三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