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我们便踏上了去内江的火车。
我们是安岳过去的第一批医疗支援队,外科那边的肖红他们要第二周才能出发。
这几年,肖红变化特别大。医院有什么进修、学习、外派任务,她几乎场场都去,从不推辞。
她自己笑着说,她再也不想当那个“把头埋进沙子里不敢看世界的鸵鸟”了。
出发前我特意跑去仓库,把能找的防护物资全翻了个遍。
虽然没有现代那种防护服,但我凭着印象缝制了三套简易的“防护衣”,还准备了几十个口罩。虽然简陋,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我反复叮嘱张熙臣和蓉蓉:“一定要全程戴上,尤其在病房里。”他们都点头答应。
上车前,终于看到了送行的人。
舒云霆、玉琴、廖岩,还有一群孩子,全都站在站台那头。
孩子们小手里都拿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嘴里叽叽喳喳地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玉琴虽然还在生气,但此刻也忍不住红了眼。
她把一袋包子塞到我怀里,说:“还真以为我这么狠心,不来送?”
舒云霆拍着张熙臣的肩,说:“早点把事情处理完,早点回来。”
廖岩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紧紧抱了我好久,那种力气大得让我有点喘不过气。
汽笛再次响起,我们终于上了车。
火车一路向南,窗外的田地和小镇慢慢掠过。
到内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刚下车,就看到有人在站口举着牌子等我们。
我定睛一看,愣了两秒,激动地喊:“姐!”
那人也看到了我,脸上绽出熟悉的笑容——是唐琳。
快四年没见,她整个人成熟了许多,剪了个利落的短发,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呢子外套,看起来干练极了。
“棠妹!”她一边笑,一边快步走过来,和我拥抱了一下,又和蓉蓉、张熙臣一一打了招呼。
“医院派了车来接你们,”她说,“直接去医院报到,我也给你们安排了宿舍。”
张熙臣说他要先去粮站看看情况。
唐琳点头:“行啊,一会儿路过粮站让司机放你下车,忙完我再派车来接。”
我忍不住打趣:“果然当主任后就是不一样啊。”
“少贫嘴。快上车吧。”她招呼我们。
一辆解放牌的卡车就停在站外,车厢后面挂着白底红字的布条——“支援队运输专用”。
“这待遇不错啊,连专车都有。”
蓉蓉问:“过几天我们医院还有同事来,他们的住宿也安排了吗?”
唐琳一边上车一边回答:“放心,都安排好了,大家都住在一起,方便沟通。”
车一路往医院方向开。唐琳坐在副驾驶,回头给我们简单讲起现在的情况。
“这次的传染病主要是痢疾、乙脑,还有麻疹。三种病叠在一起,传播挺快的。光是上个月,城区就报告了两百多例,郊区更多。病人主要集中在孩子和年轻人,死亡率不算特别高,但蔓延得快。”
“那传播途径呢?空气传播?还是经水?”
唐琳回答:“乙脑是蚊媒,痢疾主要是经口传染,麻疹空气传播。三种混在一起,你说能不乱吗?防控难得很。”
蓉蓉也连忙问:“现在采取了哪些措施?有没有隔离?统计系统做了吗?”
唐琳叹了口气:“说是有,但还不完善。物资不足,人手也紧张。乡镇那边,医生少得可怜。”
我问:“有没有最新的数据图表?病例分布、死亡率、传播趋势这些。”
唐琳点点头:“都有,我回头带你们去看。”
她忽然看着我们的穿着愣了一下:“你们穿成这样干嘛?”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简易防护服”和口罩,认真说:“照这个样子,让医院全体医生护士都穿。能隔离的就隔离,哪怕只是物理隔离,也比什么都不做强。至少要先保证医务人员安全。”
唐琳点了点头,没再犹豫:“好,回去我就安排。”
车开到半路,在粮站门口停了。
张熙臣下车前,又看了我们一眼:“你们自己小心点。”
唐琳问:“两个小时后过来接你可以吧?”
张熙臣点头应下。
车重新启动,带着我们驶向医院宿舍。
宿舍在医院旁边的一栋两层小楼里,比起以前那种平板房,这里条件好多了。
“姐,这地方不错啊。”
“所有来支援的医生都住这栋楼。”她解释道,“晚上方便开会,交流情况。”
她给我们分了两间房,一间是蓉蓉和张熙臣的,另一间是我的。
“下周你们那个同事肖红不是要来吗?她来了以后就和你一间。”
我点头:“正好,两张床也宽敞。”
放下行李没多久,我就催着唐琳带我去医院看看。蓉蓉也跟来了。
唐琳笑着摇头:“你俩现在性子越来越像。”
走进医院大门那一刻,我下意识开始观察:医院里人来人往,担架、推车、病号、家属挤成一片。
我转头叮嘱蓉蓉:“口罩戴紧,手别碰脸,也别揉眼睛。”
她点头照做。
我们一路走上内科二楼。
只一眼我就看出问题:我当场开口:“第一,要把传染病患者单独隔离,和其他人分开;第二,门诊区要设立专门的传染病通道;第三,病床分区设置,不能混放;第四,全体医务人员必须戴口罩、穿防护服;第五,贴公告、发传单,让老百姓勤洗手、保持卫生、别乱摸眼口鼻;第六,出现症状先居家隔离两天,必要时再来医院。”
我这一通话说得快,周围的医生都愣住了。
有几个年轻的医生从办公室探出头,惊讶地看着我。
唐琳也被我吓了一跳,问:“棠妹,你这些都是从哪儿学的?”
我笑笑:“先记着,我这两天再观察观察,回头再补充。”
话音刚落,我注意到旁边洗手池边的肥皂——已经被泡得软塌塌的,颜色发黑,看样子很久没换。
“会洗手吗?”
唐琳一愣:“洗手?不就是冲冲水嘛?”
“不够。要教大家七步洗手法。”
周围几个医生都一脸茫然。
“来,我示范。”我卷起袖子,在水龙头下演示了七步法,从掌心、手背到指缝、指尖。
“这么细啊?”
“记好了,这个方法必须推广。先教医护,再画成宣传册,发给群众。”
唐琳已经从桌上拿了纸笔,边听边记。
我又指着那块发黑的肥皂说:“肥皂很重要。现在很多农户家舍不得买,洗手只用清水。要不要考虑在医院挂号处放点免费的肥皂?或者和社区合作,发到家家户户去。”
唐琳一听,犹豫了下:“这个……得报给领导批。”
“我支持。”
一个低沉的女声从门口响起。
我们同时回头。
一个五十岁左右、身材微胖、短发的女人走进来。她气场极强。
“白院长好。”
唐琳介绍:“这两位是安岳人民医院来支援的内科医生,何小棠、郭蓉蓉同志。”
我和蓉蓉赶紧跟着敬礼:“白院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