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筒子楼走廊里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杨小霞收拾好了行李,她拿的东西不多。
我们几个人都起了个早,站在走廊口给她送行。
秀碧帮她拿着包裹,肖红拎着她的水壶,我站在门口,心里说不上来的空落落。
“小霞姐,到那边了要写信回来啊!”秀碧的声音有点哽咽。
“放心吧,你们谁要是写信,我也回。”小霞开心地笑着。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医院的职工宿舍后,但留给我伤感的时间并不多。
我和肖红快速洗漱好,换上白大褂就得去上班了。
今天我和肖红都上白班,蓉蓉和玲儿是夜班。
路上,肖红忽然小声问我:“小棠,舒展是什么?”
我心里一紧,随即反应过来,她大概是听到我昨晚的梦话了。
我赶紧笑着说:“啊……昨天去石窟太累了,身上酸疼得厉害,就想着舒展一下筋骨嘛。”
肖红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哦——难怪呢,我听到你睡觉的时候嘴里不停说‘舒展’……我还以为是哪个人名字呢。”
我只能笑着应付过去,心里却默默祈祷:可千万别有别人听见啊。
到了医院,上楼的时候最先经过的就是内科。
和肖红道了声别,我一个人往办公室走,正路过妇产科门口,就看到苏文丽坐在椅子上,和几个妇产科的女医生在聊天嗑瓜子。
看见我路过,苏文丽眼神一亮,朝我摆手:“小棠!过来吃瓜子!”
我有点不好意思,还是走了进去,跟大家打了个招呼:“苏姐早上好,各位同志好!”
其实说实话,我根本不认识几个妇产科的人,只是礼貌上得喊。
苏文丽笑着拉着我跟大家介绍,说什么“小棠医生年轻有本事,人还漂亮”,还说让大家帮忙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对象。
天哪,在60年代都躲不过催婚!
我只觉得脸有点热,干笑着应付了几句,只想快点离开。
终于回到了精神科科室,我和苏文丽换好白大褂,准备去门诊。
刚走到门外,就看到门口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徐有花。
“有花!”我惊喜地喊了她一声,“好久不见啊!”
徐有花的脸上露出微笑,她精神看起来比之前好很多:“小棠医生,好久不见。”
我把她们让进来,坐下后问她:“最近感觉怎么样?”
她点点头,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的篮子:“好多了,瞧我给你带的。”
我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上面盖着布。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布,露出里面满满一篮子鸡蛋。
“啊,你这是?”我愣住了。
“这是我家自己养的土鸡下的蛋,新鲜着呢!”徐有花笑着说,“特意给你拿过来的,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我连忙摆手,语气也有点严肃起来:“这我可收不得。”
“哎呀,没事儿!”徐有花还想坚持。
我只好把话说得重一些:“有花姐,你要是真想让我继续当好医生,就别让我收这个。要是收了,就算是受贿,以后我都可能不能再行医了。”
她愣了一下,神情认真起来:“原来这样啊……那我怎么感谢你啊?”
我笑了笑:“你好好照顾自己,让自己健康平安,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徐有花也笑了,眼眶有点红:“那我听小棠医生的。”
她提着篮子起身告辞,我送她出门。
上午的门诊病人零零散散来了七八个,比起我和蓉蓉刚来的时候,确实好多了。
忙完这一阵后,外面终于安静了下来。
苏文丽捧着茶杯喝茶,感慨地说:“小棠啊,自从你和蓉蓉来了,精神科算是有点起色了。病人虽然还不多,但大家都说满意。”
我想起昨天晚上和蓉蓉聊过的事,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苏姐,其实要是能多招一个人就更好了,毕竟有时候遇到暴力倾向的病人还是挺危险的。”
我话音刚落,苏文丽就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等到年底医院总结大会,我会跟院里提的。那时候要是能有点成绩,成功的把理由提上去,机会就大些。”
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点了点头。
又沉默了一会儿,我好奇地看着她:“苏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
“你明明是妇产科的医生,为什么愿意来精神科啊?”
她先是一笑,半是开玩笑:“怎么,你怕我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我也笑了:“没有,就是好奇。”
她想了想,语气慢了下来:“其实吧,我还真是更喜欢妇产科。干了七八年了,可是越干越觉得没什么意思。职位没什么起色,整天重复一样的工作,我自己也麻木了,想着干脆不干了。”
她轻轻敲了敲茶杯:“后来医院要建精神科,工资比在妇产科还高,可没人愿意来。我就想啊,不如换个地方,说不定能找回点热情。”
“原来如此啊……”我点点头。
苏文丽看着我,忽然笑了:“其实我看你和蓉蓉啊,就跟当初的我刚进医院时一样,什么都想拼,什么都想救。”
我低头想了想,还是问她:“那你现在呢?还想当医生吗?”
她沉默了片刻,没说话,只是看向窗外。
空气里有点静,能听到走廊外面偶尔有人走过的脚步声。
忽然,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我转头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外科的——贺晓伟。
苏文丽本想开口问他找谁,可是看他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也就什么都明白了,她侧头瞧着我,笑得意味深长,眼角都带着点八卦的劲儿。
同时被她和贺晓伟这么一看,我顿时觉得脸都发热,赶紧走到门口,压低声音问贺晓伟:“有事找我?”
贺晓伟见我出来,笑得挺温和:“今天忙不忙啊?”
我随口答道:“还好,就是上午病人多了点。”
我们在走廊口寒暄了几句,他忽然有点局促地看向我:“中午你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去?”